“你的位子?”冉玉瑛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你是说,有人想把你赶下台?”
高逸平说:“姚主任跟我说,县里有几位领导提出来,说我这一次受了伤,身体不适合再在化肥厂厂长这个位子上干下去,再加上有匿名信上反映的这些问题,最好是给我另外安排一个位子。”
“什么位子?”
“到经委去当个副主任,或者是到哪个委局去当个正职。”
“那化肥厂这边呢?”
“这不是摆明了吗,写匿名信的人,肯定就是想接我班的人。”
“是裘国梁?他都快退休了,怎么可能?”
“不是老裘。不过,这件事没准是老裘策划的。想接我班的人,不一定是咱们厂的,也可能是从别的厂调过来,或者是哪个委局的人。”高逸平平静地说。
冉玉瑛诧异道:“化肥厂这么一个烂摊子,过去不是没人愿意接吗,现在怎么这么抢手了?”
她说化肥厂是个烂摊子,当然是相对而言的。化肥厂作为全县最大的企业,而且产品又是农业生产必需的化肥,平常的油水还是挺多的。化肥厂厂长这个位子,也算是一个美差。
但如果和经委副主任的位子,或者哪个委局的正职位子相比,化肥厂厂长这个位子就有些逊色了。
当厂长,管的事情不少,尤其是现在国家提出企业要“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厂长的压力是很大的。再如果遇上像上次氨水池爆炸那样的事故,上头追究下来,作为厂长,也是天然的背锅侠,是要承担一些责任的。
反之,如果在县里当个局长,同样能管着一亩三分地,有职有权,工作轻松,油水也不少。最重要的是,在机关里升迁的机会远比在企业里多得多。
县里那些委局的领导,岁数大的,精力和体力都不行,无法胜任企业管理工作。年轻一点,像高逸平这个年龄段的,都想着要再升一两级,自然也不愿意到企业去。
至于升迁无望的那些人,往往都是能力不行的,他们就算想去化肥厂,县里也不会答应。毕竟,上千职工、几百万固定资产的一家厂子,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管起来的。
正因为如此,高逸平有时候在家里开玩笑,就会说化肥厂是个烂摊子,只有他这样不招领导喜欢的人才会被放在化肥厂厂长的位子上。冉玉瑛听他说得多了,也就学会了这种说法。
听到冉玉瑛的话,高逸平说:“化肥厂原来是个烂摊子,但以后就未必了。”
“以后怎么了?”冉玉瑛一时没明白。
高逸平说:“晓芸拿出新的铵改尿方案,说准备用这个方案向化工部申请把咱们厂作为铵改尿的全国试点企业。如果这件事能成,化工部有可能会给咱们厂投2000万进行技术改造。
“你想想看,我们现在的固定资产原值才400多万。如果一下子追加2000万,咱们厂会变成什么样子?整个鹿坪地区也没几家固定资产达到2000万以上的厂子,在这样一家厂子里当厂长,和原来的化肥厂厂长能一样吗?”
“原来是这样。”冉玉瑛恍然大悟。
她乍呼归乍呼,可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傻白甜。作为厂长夫人,她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一家企业的地位,来自于企业的规模。县里那些小企业,都是挂在工业局、二轻局或者其他什么委局下面的,领导的级别也就是股级甚至就没有级别。而化肥厂因为有几百万固定资产原值,是县里最大的企业,一直都由县经委直管。高逸平这个化肥厂厂长,级别和各个委局的正职一样,是正科级。
沧塘县没有一家资产过千万的企业,如果化肥厂能够得到来自于化工部的投资,固定资产原值上升到2000万以上,说不定县里都管不了了,会由地区直管,甚至由化工厅直管。届时厂长的级别也会水涨船高,变成副处级甚至正处级。
闹了半天,对方是在下这样一盘大棋。他们看到化肥厂有可能成为全国铵改尿试点,就想来占这个便宜了。如果对方的阴谋得逞,那么高逸平前期做的工作,加上高凡贡献的天才思想,就全都是替别人做嫁衣了。
“不行,这件事咱们绝不能答应!”冉玉瑛说,“咱们厂如果能够成为化工部的试点厂,小凡和晓芸的功劳是最大的。小凡是咱们儿子,晓芸也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当初人家都说她出身不好,不能重用,是你坚持要重用她,要不哪有她的今天?”
“这种话出去可不能乱说。”高逸平叮嘱道。
冉玉瑛说:“我当然知道不能乱说,但事实就是这样啊。你累死累活地带着大家设计新方案,现在看到有好处了,他们就想把你一脚踢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高逸平说:“下午的时候,我向姚主任说明了我的想法。我说如果咱们厂真的能够成为化工部的试点厂,要上新设备,得有懂行的人来管。
“全县最懂化肥厂管理的,肯定是我。换成别人,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影响到化工部的试点工作,这个责任谁都负不起。”
“没错,就是这样。那姚主任怎么说?”
“姚主任说,他会把我的意见反映上去,但最后的决策,还得县里来做。我感觉,在背后搞名堂的人,应当也是做了一些准备的。这么大的利益,他们是会做很多工作的。”
“这些人,不是卸磨杀驴吗?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叫小凡不要给晓芸出那些主意,省得这么好的主意,都便宜了那帮白眼狼。”冉玉瑛恨恨地说。
“对了,这件事,不能跟小凡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他现在不能分心。”高逸平说,“就算县里真的把我调走,咱们在小凡面前也得说是县里为了照顾我才这样做的,不能说是有人搞名堂。”
“好吧……”冉玉瑛无奈地答应了。这个节骨眼上,高凡的高考无疑是最重要的事,冉玉瑛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两口子在家里患得患失,在县一中的门外,下晚自习的学生正在三三两两地往家里走。一处树下的阴影中,骑在自行车上的高凡喊住了独自一人的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