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庄里已经逗留了一段日子的一行人,还要继续在村子多逗留几天,完全治疗好村民的症状之后,便会回到甘草堂当中。三天前,高杼橄也清醒了过来,等待他的不是对他的谩骂以及怨言,而是一张纸条上的一句话,这支队伍当中的每人一句话。

“医者父母心。”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凡为医道,必先正己,然后正物。正己者,谓明理以尽数也;正物者,谓能用药以对病也。”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业医者,活人之心不可无,而自私之心不可有。”

“以活人为心,不记宿怨。”

“医之为道大矣,医之为任重矣。”

“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

“但愿世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古人给我们留下来的宝贵财富,更是留给日后想踏入医术之道的人的无价之宝。

高杼橄看着伙伴老师们给自己所留下的话语,心中难免会有些许后悔。无论当时自己是否被蛊毒给入侵了身体,心中的那一丝邪念终归还是被不断放大了。

自己学医的目的,不就是纸上所说的那样,医德仁心,皆以病人为重,应当不利私自才是。所以,这三天当中,高杼橄也主动找到自己所毁坏房子的主人,先是道歉一番,再答应他们一一把所有的房子修复好。而且,宋禹章和徐慧心也出面,答应村民们,只要是对医学有兴趣的,甘草堂便会给出几个名额,让村里的孩子去学习。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再者说,让多些人懂得简单基本的医术,哪怕日后有些头痛脚轻的小病,也可以自己解决,不劳烦大老远的跑去甘术城那边请大夫。

至于甘沐羽这边的事情,还是没有人能说服得了她,哪怕村民们的病已好,主动了承认自己的错误,两位夫子也跟她讲了一大堆,她依然我行我素,每天送完药,就去两位病人的墓碑前,干坐着。

其实大家都知道,要是两位已故的村民可以再等几天,要是许顺风和他的家里人果断地劝阻他爹,不让他去试药,要是村里有一个人站出来不同意,都不会发生现在这种事。

但是,可能回到那个时间点,要让他们再次选择的话,他们估计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因为,没人会预想到后面的结果是好是坏,要是自己试药成功,那么全村人不就都可以得救了吗?要是自己试药失败,可以用自己已经死去的身躯来找出病因,那不就可以找出另外一条活路来了,至少也不会死那么多人的。

“但是对于你甘沐羽师姐来说,这个就是一个很难走得出的坎了,因为对于一位大夫来说,同时知道病因的情况下,还是救不回来的话,这无疑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而且,我们都研究过了,你那甘沐羽师姐给他们吃的药,是再次调整过的了,几乎是完全适应山下人的身体状态,没什么副作用的了。结果还是救不回来,你说能不打击吗?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啊,现在给村民们服用的药,也是两位夫子在她的基础上改良过的了。”

范小息与陈鸿景两人在其中一座山头当中不断撒药粉,整座山头都要消毒一遍,一丝蛊毒都不能漏掉,要确保这次所造成的瘟疫全部消灭掉。

陈鸿景听着范小息说这一切,一开始还以为那个给丹药的是一位师兄,结果是一位师姐。怪不得那时候自己说给丹药的那个师兄之时,范小息没有说话,反而在一旁偷偷窃笑。就是不告诉他,原来就是想看他出糗的。

陈鸿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对了,胖子,我之前看你不是也在制作过丹药自己服用过,甚至是拿去给唐夫子看了。看你的样子,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情啊?”

范小息对着陈鸿景笑了笑,说道:“你想知道啊?其实啊,其实啊。”

“其实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在这卖什么关子啊?”陈鸿景不耐烦说道。

“你急什么啊,我又不是不说,我表达不行,你就不能先给我组织一下语言再说啊?还有,好学不学,学许顺风叫我胖子干嘛?我这叫胖吗?顶多算微胖,完美身材,懂不懂。”范小息抓起一把药粉,往地上一撒,顺便转了个圈,以此来突出他身材苗条。

十五年前甘术城的一个正月初一,一串串挂在各家各户门上的鞭炮都不约而同的点燃了起来。辞旧迎新,身体健康。这是每个大人心中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两个愿望。

而小孩子们却没想那么多,除夕夜晚下的那场大雪,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玩法。拿着大人们给的压岁钱,跑到那小店里,大气地把钱砸到老板的桌子上,抄起烟花爆竹就出门,一年当中,也只有这几天才能享受得到大人们花钱的快乐。

而在一座大户人家门前,一个全身穿着红色衣服的小胖子从家里偷出一只即将供奉给神明的鸡,放在自己的眼前,开始研究起来。这鸡被人炖了之后,怎么能变成这个姿态来着。鸡的部位好像没有几个地方可以当药材啊。刚

才那些哥哥姐姐是怎么给它一刀的呢?

“小朋友,为何要盯着这只鸡看咧?难道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鸡?这是一只尚未成型的凤凰?”

小胖子看着转过头,看着那满脸胡须的男子,那一惊一乍的语气,那傻乎乎惊呆的表情。小胖子摇了摇头,终归还是把他当成了普通的小孩子,别人还在打雪仗的年纪,我就已经开始研究剖腹了,不愧是我范小息啊。

“咦,等等,你看,这鸡好像还有两三条经脉在跳动着,是不是说,有可能浴火重生呢?”那男子这么一说,立即勾起了范小息的兴趣爱好了。

抱着那只鸡,从鸡头看到鸡屁股,又从鸡腿看到鸡翅,哪怕是一根鸡毛都没放过。这要是真的浴血重生的凤凰呢?我范小息可真的可以一朝成名了呢。

“你刚刚看到的经脉是在哪个方向啊?”范小息把鸡举高,想让阳光的折射,更好的看清那几条经脉在哪个方向。

“就在那左边的翅膀上,一直延续到鸡屁股上。”男子边说,边往一侧移动,以防挡到小胖子的光线。

果不其然,范小息真的看到有三条细小的线从鸡翅流转到鸡屁股。范小息直接把鸡屁股直接放在自己的右眼前,仔仔细细地盯了个遍。

“小息,你在干嘛呢?干嘛拿着供奉的鸡出来,还要盯着那鸡屁股看啊?”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范小息身后。

范小息转头激动地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爹,这可不是普通的鸡,你们真是看走眼了,竟然用来供奉申明,可惜了。”只见范小息单手托着神明,另外一只手直指烧鸡,认真说道:“它可是传说当中的四神兽之一,朱雀啊。别看它现在只有两三条经脉运转着,等它所有经脉重生,那可是浴火重生的节奏啊。爹,你儿子要一举成名了啊。这范家家主的地位,你都要让给我了。”

范小息他爹直接一巴掌打在了范小息的头上,气得不知道是笑好,还是哭好。直接指着旁边的大汉说道:“神明你个头,还想一举成名,还想让我把家主的地位让给你,你看看那边,那是别人用术法操纵的啊。”

范小息他爹直接摁住他的脑袋,让他看向一旁,结果看到那满脸胡须的男子一边来不及收法一边哈哈大笑。

“他是爹请来的侍卫,从今天起,就是他来保护你了,他叫罗复和。日后,你就叫他和伯吧。”说完,一手便把范小息手上的那只烧鸡给抢了回来,还不忘嘀咕一句:“把供奉的烧鸡都拿走去研究,我看你这孩子是学医学入迷了。复和,走,带你进去签契约。”

范小息看着那烧鸡就这么被自己亲爹拿走,有点不舍得,但是看着罗复和那货,那小拳头握紧得死死的,还喊他和伯,叫他萝卜还差不多。

罗复和应了一声,蹲下身子,对着范小息说道:“其实嘛,这可能是真的朱雀,你爹那估计也没见过这真的朱雀嘛,所以才不懂。没事,和伯信你。”

范小息直接朝着罗复和的脸抡上一拳,结果还是被罗复和给躲开了。罗复和一边做着鬼脸,一边走进范家家门。

“去你的臭萝卜,滚,滚得远远的。”哪怕罗复和已经走进家门后,还是滚好一个雪球往自己家门扔去。

这就是范小息与他侍卫第一次的相遇。一开始只有罗复和在逗范小息,范小息每次都不理,但是每次最后都会上当,那一声声臭萝卜就会脱口而出,当然,换来的是他爹爱的巴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一开始的一人打闹,变成两人的追逐打闹。两人一起去山洞里探险,找寻那传说中的武林秘籍,财富宝物,结果这些没找到,却惹毛了一头野猪,被追了三个时辰。过节的时候,两人比看谁的春联贴得高,结果却打翻了几件宝贵的物品,罗复和立即把锅都甩给了范小息,害得范小息待在大院里罚站,抄书,顺带着把家里所有要贴对联的地方都贴了个遍,老罗负责盯着。到最后,还是老罗帮自家小主子抄了一半的书,贴完了所有的对联。还有两人晚上睡不着,搬出长椅,坐在院子里,看着星空,说着心事。

“现在想起来也真傻,还以为那时候老罗真的是内疚才帮我抄书和把所有的对联给贴了,这明明就是我爹也知道这件事老罗也有份,顺便把老罗也惩罚了而已。”范小息笑道。

“那该不会是老罗得病了吧?”陈鸿景问道。

“是啊,这还是发生在我即将进入甘草堂前的事情了。”范小息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三年前,徐慧心代表甘草堂来到范家送入学贴。而范家有一个规定,就是只有家族里想继续走医术的道路,收到入学贴之后,就一定要跨洲历练一段时间。

而正是范小息与罗复和两人跨洲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埋伏。四个四境的武者刀手对上一个五境武者的罗复和。要是当时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可以轻松逃脱,但是身边还有一个刚刚踏入修道之路的范小息。怎么逃,怎么打。

罗复和用了毕生武学心得,强行把自己五境修为提升到六境,才能把拿四个刀手给击退。然而,也是从那天起,罗复和就留下了病根。一开始,还

没有多大体现,但渐渐地,罗复和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增反退,便叫来范小息,把那一身的修为传给了他。

“就是从那天后,老罗就开始发病,准确地来说,不是发病,是气虚体弱,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老人家一样。我知道这不是强行突破而导致对身体的反噬。而是那四个刀手向他撒了一些药粉,才让老罗落下这个病根子的。”

“有没有问过其他学堂啊?”

范小息点了点头,又抓起一把药粉,撒向还没检查的土地,说道:“其余的九家学堂,无论是我们家族,还是老太婆,都托关系去问了,也带着老罗去看过。目前倒是没有完全根治的办法,只能维持着生命。”

范小息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粉,提起来,看向了陈鸿景,慢慢说道:“鸿景,你说,为什么这药啊,既能救人,又能杀人呢?还有你那甘沐羽师姐的那件事,这药服用完了,却得不到理解。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放弃这个世界,不能不救人。我记得我在你的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此时此刻做的,不就是为生民立命吗?生命这东西,从我进入甘草堂这么些年来说,是我见过最脆弱,但是又最坚强的东西。”

范小息看一眼陈鸿景,看着他那神游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他从唐老头子那里听说过陈鸿景家里面的情况,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哎,讲得有些跑题了,总之,我现在炼制丹药就是为了咱家老罗。就这药有点难搞,现在的老罗相当于你爷爷那个样子,是半个山上人,半个山下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帮我研究丹药啊?当我的助手,可是有钱拿的喔。”范小息撞了撞陈鸿景的肩膀说道。

“好啊,反正这方面你是我的前辈,我既能学到东西,又能拿到钱,这种好的工作要去哪里找啊?”陈鸿景笑着,也撞了撞范小息。

天突然下起了雪来,这一场初雪下得有点快,两人趁着雪还没下大之前,尽快把药粉撒完,要不完宋老头和老太婆估计不会放过他们两人的。

——

范家大宅,一个裹着多件衣服的老人慢慢地从房间里走出来,那人正是范小息口中所说的罗复和。

罗复和一如既往地走到大院里看其他孩子习武,虽然现在以他的身子骨,是当不了小主子的侍卫了,但是当个教练,教别人习武还是可以的。不用上场,随便指点一两下就可以把人教好。

他一边看着孩子们习武,一边回想起以前跟范小息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还记得那对联的事,范家主差点也把自己给打了一顿。现在也不知道少爷在甘草堂干些什么,什么时候放假,带上自己一起去抓鱼呢。

不求他能一举成名,出人头地,只求他首先要平平安安,才能够救得了更多的病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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