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翠翠醒来的时候,阳光还是那么温暖,微风还是那么温柔。
她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树人的手掌中,离地面有老高的距离,她慌忙坐下来,随后就发现自己的腹部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扁平。
这种事对于林吹梦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方翠翠来说,却是神仙之举了。她欣喜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对着林吹梦就磕头道谢。
林吹梦坦然道。
“你大伯窃取你父母家产,却对你不管不顾,王一狗不顾你九岁幼童之躯,做出那等恶事,天理难容,我已经惩罚过他们了。你现在回家,他们不敢对你不好。不过我并不建议你回去,无论是斥责怒骂、折磨侮辱,还是卑躬屈膝,唯唯诺诺,都不是亲人应该有的姿态。”
方翠翠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她听懂了这段话。不过她没有第一时间关心自己。而是仰头用清澈的眼睛看着树人。询问神仙娘娘给予了她大伯和王一狗什么惩罚。
“你大伯取走了你多少不义之财,我就拿回了多少,这些东西连同你父母遗留的房子稍后我都会给你,至于王一狗……我只是让他在梦中体验了一下你这三年所经历的一切。一报还一报罢了。”
林吹梦顿了顿才道。
“他醒来后已经疯了。”
“一狗哥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就……疯掉了吗?”
方翠翠似懂非懂的喃喃道。她似乎有些懂了,毕竟自从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后,出来洗衣送饭的时候村里人就时常用怜悯的眼神看她,时不时还要骂几句王一狗不是人。那个时候她就隐约知道,自己身上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但她同时又有些不懂,她不懂在她眼里那么高大,那么强壮,仿佛饿狼一般的王一狗,为什么会因为这点事就疯掉了,她都没有疯,一狗哥却疯了。
这时,一根藤蔓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打断了她的各种念头。
林吹梦:“不必多想,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事还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深究的。”
方翠翠听话的没有继续想下去,她看了一眼树人,又迅速低下头看着自己破烂的布鞋,那破鞋都漏脚指头了,幸亏还是秋天,若是到了深冬还这么穿,脚指头非得冻掉不可。
但这好歹也是鞋,如果没有王家收养她,她早就冻死、饿死了。
方翠翠迷茫道:“可是不回去的话,我又该去哪呢?”
林吹梦微笑:“跟我走吧,我会找一户好人家收养你的。”
如果有的选,方翠翠自然不愿意再回王家那种地方了,她用力的点点头。
林吹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方翠翠回那种地方,见方翠翠答应下来,当即松了一口气,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另一只手伸向方翠翠。
“既然即将分别,或许你们两个应该见上一面。”
方翠翠仰头,就见另一只巨大的手掌中,露出一团拳头大的婴儿,他躲在手指后面,似乎不敢看她。
方翠翠感觉到了一股亲近之感。她立刻反应过来。
“那是……我的孩子吗?”
林吹梦道:“没错,你还太小,怀孕对你来说本该是个很大的负担,但他是个好孩子,是他一直在偷偷拿自己的魂力帮助你,才让你现在还这么健康。”
这个小婴儿实在是个仁孝的好孩子,林吹梦不忍心他付出这么多,方翠翠却毫不知情,两人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小婴儿在林吹梦的呼唤下,终于飞了过去,眷恋的用小手摸了摸方翠翠的脸。
方翠翠见状,眼泪却再次流了出来。
“林姑娘,我是不是不该……不该许愿不要他?我把他害死了。”
小婴儿慌忙的摇头,赶紧用小手帮方翠翠擦眼泪,却不想方翠翠越哭越凶。
系统也要哭了,它抽噎着道:【多好的孩子啊!】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方翠翠的错,但是她看见孩子的第一眼,却是愧疚自己无法让这个孩子出生,她才九岁,她怎么可以这么善良?!
林吹梦也没想到方翠翠会说这样的话,她愣了一下。随后表示。
方翠翠没有害死这个孩子,恰恰相反,方翠翠来找她,祈求她的帮忙,是方翠翠做的最勇敢也是最正确的事。
“你的年纪太小了,无论是你的心智还是你的身体都没做好担当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怀孕对于女子是个很沉重的负担,若非他一直在帮你,你根本支撑不到现在。但是这对于他同样也是一个负担。若是你们这样熬到生产。他就算出生,也只会是个活不了几年的病秧子。”
林吹梦先是安慰了方翠翠,随后出声保证。“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他找一个好人家投胎转世的。”
方翠翠听闻这话,当即含泪祈求。神仙娘娘把她也送去那户人家,她愿意给那家洗衣煮饭。
林吹梦无奈,她想给方翠翠找个好家庭,可不是把人送去当小丫鬟的。她询问方翠翠为什么。
方翠翠的回答很是简单,因为这个孩子是她仅剩的亲人了,她不想做孤儿,如果他们两个在一块的话,她就不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了。
林吹梦逐渐明白了方翠翠的想法,之前方翠翠并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样的,或者说,这个小女孩连怀孕也是一知半解,对于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没什么概念。
直到看见小婴儿后,她才把孩子是个人,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个认知对上。而对于一个曾经有过幸福家庭,随后受尽世间冷暖的孤儿来说,方翠翠对亲人的渴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林吹梦想到这,忽然改变了主意。
“如果说你们想要待在一块,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母子就算了,他的肉身已经被我毁了,你们的母子缘分已经断了。”
虽然能续上,但是九岁的女童和五个月大的胎儿要有什么母子缘分?
林吹梦稍微思索了一下,就让方翠翠伸出指尖,方翠翠只觉得指尖一痛,一滴指尖血就冒了出来。随后林吹梦用这滴指尖血融入了一颗花种中。又把那拳头大的小婴儿也塞进了褐色的小花种内。
她几番动作后,把一个小巧的花盆送到了方翠翠的手边。
“拿好它哦,只要你每日用一滴指尖血浇灌它,细心呵护,让它尽享阳光雨露,它就会在几个月后的初春开花,到时候,与你同一血脉的亲弟弟就会出来啦。”
王一狗的血脉太脏,既然方翠翠想要一个亲人,那么肯定会更喜欢和她一样血脉的亲弟弟吧?
“这小家伙太小,每天需要大半天来睡觉,不过也有活动的时候,你可以给他起个名字,然后每天对它说说话。”
像是在回应林吹梦的话一样,花盆内,肥沃的黑色土壤中,豆大的小苗钻了出来,对着方翠翠晃了晃叶片。
方翠翠听着林吹梦的话欣喜若狂,她抱着花盆,对着林吹梦一个劲的说谢谢。林吹梦笑着让她不必这么激动,然后让她闭上眼睛。
紧接着一阵狂风吹起,闭着眼睛的方翠翠只觉得自己浑身好似风筝一般轻飘飘的,一直过了好久,她才重新脚踏实地。
“睁开眼睛吧。”
林吹梦开口。
听着熟悉的声音,方翠翠乖巧的睁开眼睛,结果就发现她已经不在原地,高大的树人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和树人一样相貌的女子站在眼前。
方翠翠惊呼:“神仙娘娘?!”
这一定就是神仙娘娘的真面目了!
“我说过了,叫我林姑娘。”
林吹梦笑着牵起方翠翠的手。想要带她去山下的小水村,在林吹梦看来,最适合收养方翠翠和她弟弟的,就是村里的马金花马婆婆了。对方可是一直念叨着家里的人口太过凋零了些。
以林吹梦对马婆婆的熟悉,她觉得马婆婆应该会很乐意收养这对姐弟的,当然,就算马婆婆那边不愿意,小水村还有不少人选可以询问。村里的风气十分的淳朴仁厚,方翠翠姐弟又有父母的遗产傍身,就算自己单过,都不至于像是在王家那般凄惨。
谁知林吹梦还没走多远,就遇上了章姥姥。
已经闲了许久的章姥姥上前。眼神一扫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对林吹梦殷勤道。
“姑娘这是要到哪去?若是有事要办,老身随时听候差遣。”
林吹梦也没瞒着,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结果一听这话,章姥姥却是眼睛一亮。
“既然如此,此事何不直接交给我?”
林吹梦一愣:“你?”
章姥姥表示,她一棵树活了千年,也实在寂寞了,若是能收养个孩子承欢膝下,实乃幸事。当然,这对于方翠翠姐弟两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第一,她是树妖,不会贪图姐弟两的钱财,不会苛待姐弟给她洗衣做饭,她本人是很乐意照顾这些软乎乎的人类小崽子的。
第一,方翠翠的弟弟被林姑娘种在土里,虽然以林姑娘的**力,他未来还会是个人身,但甭管未来,总之他现在不就是在土里被当花苗种着吗?既然是种花,还有谁比草木精灵更懂得这方面的知识?
第三,听林姑娘说,这婴孩在母亲肚子里就有些不凡,被林吹梦这么一操作后,他若是出生,体内的先天之气不散,绝对是修行的好料子,而方翠翠的天庭饱满,根骨不凡,能遇上林姑娘,更说明方翠翠有些仙缘。亦是能登上修行之路!
作为千年树妖,章姥姥一路修行到这个地步,对于因果缘分很有些讲究,加上这又是林吹梦带回来的小孩,所以章姥姥很愿意帮这对姐弟一把,避免他们浪费了这大好的仙缘。
而章姥姥不知道的是,方翠翠虽然不像弟弟一样,还存有先天之气,但她作为《真定女》篇章的主人公,却有着连烛九阴都眼馋的气运。
此刻她脱离剧情的悲惨命运,又有气运傍身,正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林吹梦同样没想到这茬,她只是听着章姥姥的话一愣,随后就把这个选择权交到了方翠翠手中,询问她是想认这千年樟树妖当姥姥,踏上未知的修行之路,还是去山下的小水村,过上平平淡淡的人生。
在林吹梦看来,这两个选择皆是有好有坏。这是方翠翠自己的人生,她可无法帮忙做决定。
方翠翠紧张的抱紧怀中的花盆。若是平常,在知道那个老婆婆竟然是个老树妖的时候,她该是害怕的,但大概是因为神仙娘娘在一边,大概是老树妖笑得比王婆子还要慈爱得多,所以她反而并没有害怕的感觉。
她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小声道:“我和弟弟都想跟在这位姥姥身边修行。”
林吹梦摸摸她的小脑袋:“确定了吗?”
方翠翠点了点头:“林姑娘,我确定的。”
其实她并不明白章姥姥口中的先天之气、草木精灵、根骨、仙缘等词汇,就算林吹梦向她解释了修行的艰苦和危险,她也是半懂不懂,就算心智比同龄人成熟,但这事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但是她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章姥姥是神仙娘娘座下的树妖,只要跟在章姥姥身边,那她就能离神仙娘娘近一点。再近一点。
怀中花盆内的小花苗弯腰点头,方翠翠露出一个浅笑。
弟弟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被章姥姥牵着手带走的时候,方翠翠回头看了眼神仙娘娘,回头抱紧了自己的小花盆。
很快,到了半山腰的她就看见了一棵粗壮巨大的老樟树。在老樟树边上的,则是林吹梦给姐弟两的惊喜。
看着那熟悉的房子,方翠翠欣喜道:“是我家!”
原来神仙娘娘说会把房子还给她是这个意思!
章姥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吧,看看还缺些什么,姥姥给你们买!”
方翠翠高兴的抱着花盆往熟悉的家中跑,此刻的她,才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孩童的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