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的孩子对任何家庭都是不小的经济负担,除了每个学期十元左右的学杂费费，他们还要在学校里用钱跟粮票买饭。
像农民家庭根本没有粮票，他们可以拿粮食去粮站换成粮票；或者把粮交到学校食堂领粮票。
总之,高中生花销不少，在六七十年代能供孩子上高中的家庭都很不容易。
穷家富路,林翘琢磨着第一个月先给兜兜二十块钱饭钱跟四十斤粮票，另外再给他十块钱备用金，他有急事的话还可以去邮局给顾凛打电话。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学校一定要吃饱,千万不要省着用钱用粮票，咱家有钱,粮票你爸会去找,反正足够你用。”林翘叮嘱兜兜。
兜兜在整理自己准备带到学校的课外书，说：“妈，我知道,妈对我可真好。”
林翘说：“你是我大儿子，我当然要对你好。”
怕他饿着，还要给他带上虾干、果干,还有甜辣咸香可口的小鱼干。
“妈，小鱼的骨头都酥了，又酥又香,你做小鱼干的手艺越来越好。”南南边吃边说。
岛民其实不爱吃各种小鱼，他们没有多少调料跟油可用,小鱼又腥刺又多不好吃，林翘家的各种调料是许曼栀寄来的,油是顾凛想办法买来的山茶油,有油有调料,林翘想方设法把小鱼都变成美味。
“咱整天吃这些东西，我怕你们吃腻了，肯定要换着口味来。”林翘说。
“妈做的香酥带鱼跟炸小黄鱼也好吃，多带点零食，咱大哥就不会饿肚子。”北北说。
林翘让兜兜自己检查有没有漏带的东西，让他等到学校发现少什么东西自己去供销社买。
东西差不多收拾完，贺云岫带着小树跟蜜蜜来了。
林翘说：“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有没有落东西。”
贺云岫一样样看了，说：“差不多，我给小树准备的也是这些。”
小树说：“我妈也要给我拿一大包零食。”
林翘把东西都打包好，放到兜兜房间的写字桌旁，贺云岫说：“林翘，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你大哥帮我打听了，今天高考没啥报名限制，年龄大的、已婚的、不论高中有没有毕业都可以报考，我有报名资格，我想试试。”
林翘说：“难得你有这份心，有上进心自然是好的，我支持你参加高考。”
贺云岫喜不自胜，说：“你跟你大哥人都很好，你大哥也让我试试，就连小树跟蜜蜜也支持我。我想就考榕城的学校，周日还能见到小树儿，月末跟他一起回家。只是现在生活挺好的，我左右为难的是照顾不了蜜蜜，我想抓住这次机会，舍不得蜜蜜，一想到蜜蜜，我就不想考了。”
小树说：“我倒是希望我妈能试试，蜜蜜在家听我爸就行了。”
蜜蜜是这些小孩里最乖巧的一个，她对中药感兴趣，经常跟林翘一起采药炮制翻晒药材，林翘经常夸她是个好劳动力，小丫头点点头说：“我自己会洗衣服做饭，自己去上学。”
林翘看贺云岫确实想参加高考，就说：“蜜蜜也八岁了，我大哥就能带她，要不你把她放我这儿来也行，她还能跟北北作伴，当父母的能给孩子当榜样最好了，谁知道以后报名政策会不会收紧，你要想试就抓住机会。”
北北说：“可以啊，蜜蜜，要不你来我家吧。”
贺云岫感慨地说：“可不是，这一晃眼蜜蜜都八岁了。这些年我都没摸课本，我就考个一般的大专就行，但也没啥信心。”
林翘说：“大家都跟你一样没有准备，再说现在又不看重学历，初中学历就够用，真用功读书的人不多，你毕竟底子好，多看看书没准能捡起来。”
贺云岫觉得林翘的话很有效，三言两语就重燃她的斗志，这个小姑子简直是她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
“那我就试一下吧，既然有机会就抓住试试，即便考不上也不会有什么遗憾。”贺云岫说。
“拿走吧，妈，回去看书。”小树说。
“那我们就先走了，林翘。”
贺云岫最近觉得太幸福了，虽然白天上班晚上看书到十一二点，忙忙碌碌的，可林怀宣言语和行动上都支持跟鼓励她，承担了更多家务，还很有耐心地给她辅导功课，她不会的题目林怀宣三言两语就能解开，这样她觉得这个男人优秀有有魅力。
女人嫁对人真是太重要了。
高考恢复消息确凿，林翘就去告诉罗玉英，两人隔墙说话。
“真的？年底就有考试？”罗玉英眼睛瞪大，满脸惊喜。
“金豆，快来，听你林翘婶儿说话，你婶儿说今年有高考。”
金豆刚好今年高三毕业，学习成绩不错，奈何没有高考，他们两口子正操心她的工作问题，想着要不在舰船厂给她安置个工作，或者走工农兵推荐路线。
金豆很快从屋里跑出来，她现在是大姑娘，身高比罗玉英还高半头，有东北姑娘的活泼爽朗。
她满脸难以置信：“啥，有高考？我毕业了在家赋闲结果高考恢复？”
林翘点头：“对，但现在是内部消息，我也不清楚啥时候会发正式消息。”
罗玉英说：“那可太好了，这么大丫头整天在家晃悠我都看不下去，只是她毕业就没看过课本，金豆，那你先复习着准备考试，考上大学我就省心了。”
“我又不在学校了，能跟高三应届生比吗，我能考上？”金豆说。
“考不上你也得考，要不你能去干啥！”罗玉英说。
林翘说：“估计好多离开学校多年的都想考，他们把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你刚高中毕业肯定有优势。”
跟罗玉英聊完，林翘又去孟盼娣家，小碗儿刚好是高三，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得不得了，说她一定好好学习准备高考。
――
一个星期后，就是去学校报道的日子。
这次出岛的人多，营地安排了大点的船，早上出岛，除了送孩子，还可以买东西办各种事情，下午五点钟随船返回。
这天是周日，林翘一家跟贺云岫一家都是全家出动，顾凛拎着被褥，兜兜拎着大行李包，大船上也非常热闹，小碗儿他们这些住校生也要提前一天返校，大家搭伴坐船习惯了，家长并不会接送他们。
小碗儿特别高兴兜兜跟小树能跟他们上同一所高中。
林翘跟小碗儿说：“以后你们结伴往返，人多家长也放心。”
小碗儿点点头：“等月末我就在校门口等他们俩。”
一路上，小碗儿跟学校说了好多学校情况，说宿舍楼里有厕所，但水压跟不上，平时都不开，只能去宿舍楼外面旱厕；还说宿舍楼里有水房，水压也跟不上，水流很小，大家都要抢着用水；食堂的饭也不好吃，油有时候是哈喇的，米里经常有虫子；晚上宿舍门要关好了，要不有人会进宿舍偷东西。
听得兜兜跟小树心里拔凉拔凉的，小树说：“条件这么艰苦啊。”
小碗儿很淡定地说：“很快就习惯了。”
兜兜说：“说说好的方面。”
小碗儿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说：“咱们能考上高中就很好了呀。”
兜兜说：“那倒是。”
他们考上的高中是市重点学校，为了回家方便，都特意报考离码头近的学校，也就三四里路，大船到码头后，他们选择步行过去。
走了二三十多钟，走到学校。
小碗他们老生直接去宿舍，新生去操场上报道。
操场上摆了课桌，各班的班主任都在那儿给学生办理报道登记，等登记完，他们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兜兜跟小树是同一个班，还分配到同宿舍，一个宿舍住八个人，四张上下铺，他们来的早，就占上了里侧靠窗的位置，小树睡下铺，兜兜睡上铺。
他们这些人往宿舍里一站，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对拥挤。
顾凛把兜兜的行李放在床上，随手拉了下床，单薄的床架子没有多少重量，立刻发出咯吱一声，被拉得移了位，摇晃得厉害。
“这床可真够差劲的。”顾凛说。
等他去看床板，就觉得更吃惊了，木板拼成的床板很稀疏切薄，跟铁质床架子并不贴合，空隙比较大，感觉很容易掉下来。
他用手拍着床板说：“这上面睡个大小伙子，床板子要是掉下来不久砸到下铺了嘛！”
林怀宣也把床检查了一下，说：“一点都不结实。”
顾凛想像一下，万一上铺有人时床板子掉下来，下铺要是坐在床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就破床顾凛哪里肯干，马上就把宿管老师找来了，看顾凛一身干部军装并且气势不俗，宿管老师不敢敷衍，可她很为难地说：“咱学校就这条件，你去别的学校看床架子床板子都这样。”
顾凛板着脸，态度也好不起来，声音冷肃：“那好，你能保证这床板子不掉下来不。”
顾凛不是不给宿管老师好脸，是他一向严谨，对自己包括各级下属要求都非常严格，他觉得宿管老师对破床熟视无睹不顾学生安危也有一定责任，是她工作失职。
要是他做管理，宿舍里绝对不会出现质量这么差的床。
宿管老师瞥了床一眼，她哪敢保证啊，床板子就这质量，以前也掉下来过，不过没砸伤学生，看学生家长冷着脸很不好惹，她也不好辩解，只重复说：“咱学校床都这样。”
顾凛伸出长臂，站在床边，看着没使多大劲儿，就那么随手在床板上一拍，那床板竟掉了下来。
不只是林翘他们惊讶并觉得床架子床板有问题，宿管老师脸都白了一下，面前这人就只那么轻轻一拍，床板能掉，不是质量太差劲，就是对方天生神力。
“这个下铺你睡？”顾凛扫了一眼对方。
宿管老师老脸一红：“……”
“叫维修工来加固。”顾凛说。
“咱学校没有专门的维修工，要么老师自己动手，要么找外面的师傅来，要不，我，我来修。”对方气势凛然，再加上理亏，宿管老师知道遇上硬茬家长，说话都磕巴了。
宿管老师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较真的家长，本来学校才应该是强势方，直觉告诉她，对方一定有足够的实力才敢挑学校的毛病。
“有废旧床板床架子吗？我加固一下，再找些钉子电焊来。”顾凛的声音缓和下来，平静地盯了宿管老师一眼，宿管老师觉得对方那目光冷飕飕就是命令，让她有种急迫感一定要按他的要求来办，于是忙不迭地说：“有，废旧的床跟工具学校都有，不过都在仓库，我这就去拿。”
“多拿点，我要修四个上铺。”顾凛说。
过了二十分钟后，宿管老师还有两个学生搬着东西回来，她还示好地说：“电焊的护目镜跟防护服我都拿来了。”
等宿管老师拿来材料跟工具，顾凛跟林怀宣一起动手，把四个上铺的床板子全拆下来，林怀宣把床板搬到楼道里加固，三张床也搬到楼道里，只留一下，顾凛把这这张床放倒，动手用电焊加铁杆铁棍加固床板。
林翘他们全撤了出来，只留下顾凛在屋里焊床架子。
她不知道顾凛还会用电焊，顾团长秒变焊工，她觉得这个焊工还挺有魅力。
有同宿舍的同学跨过重重障碍来到门口，对林翘说：“姐，让让，我进去。”
兜兜说：“她是我妈。”
男生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阿姨真年轻，我还以为是你姐呢，说是咱同学我都信。”
林翘笑道：“这位同学可真会说话，等会儿再进去，床架床板子不太结实，得加固一下。”
兜兜自豪地说：“焊床架子的是我爸，床不结实，我把跟我大舅把咱宿舍上铺的床全加固一遍。”
男生羡慕极了，人家爸妈不仅来送，还能给加固床，他说：“你爸可真好，那我们不就跟你沾光了吗，叔叔看着也很年轻，像你哥呢，还是军官，我最崇拜军人了。”
等把床架子床板子都加固好，顾凛这下满意了，说：“绝对没问题，床板子不会往下掉。”
顾凛跟林怀宣收拾工具，林翘跟贺云岫把残留下来木屑之类的清扫干净，兜兜跟小数已经麻利地把床铺铺好。
等出了宿舍楼，林翘说：“我上中学的时候，学校也有住宿生，宿管老师都事事儿的，要不压根就镇不住学生，咱们没给她好脸，她会不会给兜兜跟小树穿小鞋？”
按照她上初中高中时从住校生那里听来的各种说法，宿管老师绝对做得出来。
顾凛冷哼：“她敢！”
林翘又对兜兜跟小树说：“要是宿管老师找你们麻烦，不要跟老师对抗，跟爸爸姑父说。”
“知道了。”两人一块说。
林怀宣夫妻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们要去书店买复习资料，另外林怀宣还托朋友给贺云岫找了资料，现在就要去见朋友，两家人于是在校门口分开。
林翘他们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计划是在榕城转转，让几个孩子见见世面，去吃午饭，然后去动物园。
榕城是大城市，有档次很高的饭店，但他们的目的地是动物园，不能跑来跑去，趁着中午饭店刚开始，他们就进了附近一家国营饭店，这家店类似街头餐馆，没有炒菜，都卖的快餐，品种不多，有蒸排骨、肠粉、虾饺、萝卜糕、艇仔粥、咸水角、煲仔饭、叉烧包之类的，除了一块钱一份的煲仔饭外，每一样食物量都不大，他们就全点了一遍。
价格也实惠，萝卜糕两毛，鸡蛋肠粉三毛，虾饺五毛，萝卜牛杂里牛杂给的很多是四毛钱。
这些食物对他们来说很新奇，全点一份还不够吃，就又加了份萝卜牛杂跟干炒牛河。
这些饭菜竟然味道都很好，林翘本来对萝卜牛杂不抱期待，没想到牛百叶、牛场等跟萝卜一样都煮的烂熟入味，浓香又没有异味儿，味道简直是一绝。
林翘生怕兜兜在学校吃不好，说：“榕城好吃的小吃多，学校饭菜要是不好吃，等周日你就到外面吃，你们学校离这儿也不远。”
“好的，妈，我吃得饱。”兜兜说。
“这些也太好吃了吧。”吃完饭，南南摸摸圆溜溜的肚瓜说。
林翘也觉得好吃，她说：“虾饺、肠粉这些我都可以试着做，北北最爱吃哪个？”
“我都爱吃，煲仔饭好吃，肠粉也好吃。”北北说。
“好，等回去妈给你做。”林翘说。
从饭店出来，路过凉茶摊，南南提议喝凉茶，他说：“榕城凉茶摊子可真多，都看见好几个了。”
林翘说：“好，那咱们就尝尝味道。”
凉茶是一毛钱一碗，是从陶壶里倒到瓷碗里，有几张桌椅可以坐。
每个人都猎奇性的选了不同功能的凉茶，降火的、祛湿的、解暑的，清肝明目的。
“有甜的吗？”北北问。
“有。”
售货员给她倒了一碗甜的，还给他们一撮陈皮搭配食用。
几人坐下来，围在桌边喝凉茶，然而凉茶的味道跟他们想象得不一样。
“我这个一点都不甜，明明是苦的。”北北说。
看着闺女皱巴的小脸，林翘从挎包里拿了一块奶糖剥开塞到她嘴里，让她慢慢喝。
到最后，林翘看几个孩子都喝不下去，就说：“算了，允许你们剩下。”
南南觉得自己终于解放了，把碗一推，说：“好，我不喝了。”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顾凛把仨孩子每人剩下的小半碗凉茶都喝光了。
一家子都是有涵养有素质的人，在摊子上什么都没说，等走远了才发表意见。
顾凛说：“我出岛都看见这玩意好多次了，都没喝过，这不就是药汤子嘛！”
“就是，还以为跟妈做的清凉解暑的饮料一样好喝呢。”南南吐槽。
兜兜说：“凉茶本来就是用夏枯草、淡竹叶、甘草这些中药熬的，咱妈肯定也会做不同功效的凉茶。”
林翘一点都没谦虚，说：“对，我也可以做出不同功效的凉茶，听说有些工厂会熬凉茶给工人喝，等我琢磨一下配方，给营地的战士熬着喝祛湿解暑。”
兜兜说：“有我妈他们这些军嫂在岛上，战士的伙食水平提高一大截。”
从凉茶摊子离开，他们坐电车去动物园，中午好多人不回家都在单位或厂里吃饭，坐电车的人不如早晚上下班高峰人多，并不拥挤。
动物园一直很受欢迎，周日人并不少，三个娃加上顾凛都没去过动物园，尤其是仨娃，一下子见到那么多动物觉得很开心。
顾凛还拿了相机给娘四个拍照，走到大象馆外面，南南站到铁栅栏附近，兴奋地说：“爸，快给我跟大象合影，我要拿回岛上炫耀。”
顾凛双手握着相机，说：“别眨眼，我数到三，一，二，三。”
噗、噗、噗，斜站着的大象突然开始旁若无人地拉粑粑。
哈哈哈哈，北北笑得前仰后合：“二哥，你要拍照，大象拉屎，它是不是嫌弃你啊。”
南南身体超级灵活，马上从栅栏边弹开，皱着小眉头，恼羞成怒地说：“你拉什么屎啊，爸，等他拉完再拍。”
顾凛说：“晚了，已经拍上了，我们家南南跟拉屎的大象合影。”
北北笑得更厉害了，说：“你不是想炫耀吗，我就等着照片洗出来，给蜜蜜他们看。”
林翘也笑个不停，南南是他们家的搞笑担当，他总能逗人发笑。
她建议说：“南南要不再拍一张。”
南南哼了一声：“不拍大象了，我要去跟华南虎合影。”
从动物园出来，北北玩得意犹未尽，说：“能一家人出来玩真好。”
他们主要是出岛进岛不方便，没有早出晚归的船，林翘答应她：“以后周日要是方便出来咱们再出来玩，顺便看你大哥。”
他们又坐电车回到学校门口，在门口跟兜兜告别。
“大哥，真舍不得你，等月末你回家我们一块去赶海。”北北拽着兜兜的衣角依依不舍地说。
南南弹她脑壳：“下午退潮，大哥哪儿赶得上赶海啊！”
兜兜揽着妹妹的肩膀亲热地说：“那我们去海边摘椰子。”
顾凛说：“走吧，孩子大了肯定会离家。”
北北又说：“我要呆在爸妈身边。”
“好，那北北就一直留在爸妈身边。”顾凛语气宠溺地说。
林翘把能想到的都叮嘱他一遍，一家人这才离开往码头的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