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秦亮在东堂召见了鸟吾羌人使节,过程很顺利。

平常除了朔望、休沐次日的朝会,秦亮很少在东堂召集诸臣开会,不过总有廷议或接见使臣的时候、就像今日。

他早已发现,人多的场合反而不适合议事、效率太低了。所以廷议、集议一般都会先有一个大的议题,比如桑弘羊之问、或是有争议的军国大事辩论;而日常事务,则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让一群人争辩。

姚安父女上前行稽首礼,上贺表、并送朝贡礼单,有良驹、狐皮、宝石等物。大鸿胪官员也列好了回礼的物品,包括金银物品、礼服、铜钱、布帛。

秦亮早就发现了,那部落首领的妻子姚夫人、确实还算貌美;但他对这个姚夫人并没有什么心思。

顾及名声还在其次,主要是秦亮一点都不了解姚夫人,谁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实在没空、去了解这样一个有夫之妇。

毕竟不同的部族、有不同的习俗。至少可以想象,羌胡应该没有中原妇人那样的妇德讲究;更不可能像大晋的大族女子一样,即使嫁过人、很多人也会守妇德,起码明面上如此。况且这个姚夫人只是长得比较漂亮,谈不上是什么绝色。

当然姚夫人又没有自荐枕席,秦亮便无所谓谢绝。所以他也不会说什么,当作普通的羌胡使节对待好了。

大多妇人,只要淡然待之、公事公办,其实都还好相处,起码会比较正常。

之后就是奏乐、舞蹈,秦亮也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这些礼仪过场,他早已没有了新鲜感,只当是应酬。等到今早的临时朝贺结束,秦亮才离开东堂,前往西堂偏厅准备谈谈正事。

诸臣散去,姚夫人等也被安排到了一处套房里稍作休息。之后负责接待他们的尚书诸葛诞来了,又传诏姚夫人等一起觐见。

大伙往西走,这次去的地方、位于巍峨高大的主殿左侧。

一行数人走上石阶,进了一处偏厅。姚夫人这才发现,这处地方虽然也还宽敞、但远远比不上东堂那样高大宽阔的大殿,大概只是寻常宅邸中的客厅那么大。

离得近了,姚夫人也一下子看清了大晋皇帝的模样,她不禁愣了一下、不料晋帝竟是个很年轻好看的人。不过他的年龄应该不算小了,只是乍看显得比较年轻;从他那投足之间、从容不迫的姿态就能看得出来。

“臣等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几个使节一起伏拜道,只是声音有点凌乱。

姚家父女作为使节、两人都会说汉话,但是不甚熟练、咬字不清,说起来不太利索,而另外两个随从干脆用羌人语言道贺。

秦亮颔首道:“好,汝等入座吧。客曹尚书已谈过鸟吾羌人面临的问题,汝等可以再简单说一下。”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语速较快、且吐字清晰流畅,可以感受到他的精力很好、脑子十分敏捷。

姚夫人、姚安躬身谢恩,跪坐到筵席上。她壮起胆子抬眼看了秦亮一眼,果然能发现他的目光十分有神,她的眼睛急忙下垂、挪开了对视的目光。不知怎么回事,姚夫人居然莫名生出了一种对上位者的敬畏之心。

她朝夕相处的丈夫、便是鸟吾部的首领,在鸟吾部以及周围地区、其实跟土皇帝没什么区别;但首领柯离从未让姚夫人感受过、这种让人心悸的气息!

或许因为,同样都是在自己地盘上有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但晋帝的地盘太大了;而且看来晋帝也不需要太多的妥协、不会像鸟吾部一样会被更大的强权胁迫。

父女俩只得一起恭敬地叙述事宜,在皇帝面前的说辞、与之前告诉诸葛诞的内容基本一致。

皇帝好像很耐心的样子,哪怕姚夫人等人说汉话磕磕绊绊,他还是认真地倾听,偶尔还“嗯”地一声、或是微微点头回应。

等两人说完,秦亮便开口道:“魏朝时的大将军曹爽,曾因大举伐蜀,将西北的资源几乎消耗一空,其中也有羌人服役、并被征收了许多牛马物资。那一次魏军虽无功而返,但羌胡诸部、也曾为诸夏的统一之战付出过不小代价。如今鸟吾部遭遇灭族之危,朝廷自然不会完全坐视不管。”

姚夫人顿觉诧异,不禁转头与父亲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晋帝还会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姚夫人甚至以为、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本不知道羌胡受到的盘剥!

不管怎样,皇帝能亲口这么说,姚夫人在感受到威压之余、隐约倒生出了些许欣慰。大晋以武立国,但开国之君似乎并不算残曝。

姚夫人忍不住欠身道:“陛下愿救鸟吾部族于危难之间,如此恩德,妾等绝不敢忘!”

秦亮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接着便看了一眼周围的大臣道:“先遣使去拓跋鲜卑问问吧。使节的人选,昨日已举荐上来一人,卿等还有人举荐?”

在场的官员相互看了一眼,这时跟着卫瓘来的董勇拱手道:“臣董勇愿往,请陛下给臣一个效力的机会,臣定不辱使命!”

秦亮见状,点头道:“那就由卿来担当此任。见到拓跋力微后,告诉他越界了。”

身材高大的董勇立刻顿首道:“臣奉诏!”

秦亮说罢从筵席上站了起来,众人一起行礼恭送皇帝。

拓跋鲜卑的中心城池在盛乐(呼和浩特和大同之间),晋使此去盛乐,近两千里之遥的路程。小股人马骑马比较快,但要到达盛乐、大概也得半个多月。

来回的路上、加上大伙在洛阳准备的时间,估计等到董勇回来复命、至少得两个月以后。事情显然急不来,秦亮对于拓跋鲜卑的事、心里相当不满,却也只能先保持淡定。

鸟吾羌人的使节,在洛阳逗留到了四月底,大概是担忧部落领地上的情况,也上书朝廷辞别了。

虽然不久之后便是端午节,但鸟吾人应该没有这个节。

今年的端午节,皇室依旧在太极殿东堂这边赐宴,君臣借此同乐。东堂旁边的东柏殿也利用了起来,作为后妃、诰命夫人等女眷的宴厅。

中途令君离开东柏殿,带着继母诸葛淑、到后面的台基上见了王广一面。这种宴会的时候,亲人们总会找机会见面说说话,不只令君等人如此。

正说着话,王公渊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王沈。王沈如今已是三品散骑常侍,但以前在公渊的车骑将军府、做过几年掾属。见到公渊这个以前的主公,王沈自然不能回避,赶紧走了上来见礼。

王沈以前算是站错过地方的人。但是后来司马家覆灭了,并州河东士族领袖、就只剩下王凌,对待太原郡同乡、王凌认为没有必要再凊算;况且王沈的叔父兼养父王昶,从小兄事王凌,交情非常好。王沈这才成为大将军(王凌)的掾属,后来又做公渊的属官,如此逃过一劫。

本来王凌与司马懿的势力就是重合的,两人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是河东并州士族领袖。秦亮掌权之后,也看在王家的情面上,没有再对付王沈,改用拉拢的态度。王沈那个堂弟王浑,就是秦亮府掾属出身。

王沈即使做到了三品官,对待公渊依旧十分恭顺,上来便弯腰揖礼道:“臣拜见皇后殿下,见过郡公、诸葛夫人。”

公渊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拱手还礼。

礼仪到位,王沈便似乎想知趣地告辞。不料公渊又叫住了他,忽然语重心长地说了几句话:“处道定要记住,到了卿这样的位置,最重要的是坚定和忠心。”

王沈顿时神情复杂,面露困惑,有些惶恐地躬身道:“仆定谨记公之教诲!”

公渊遂沉声道:“卿等跟匈奴人的来往,要尽快断干净了,别怪我没提醒卿等。”

皇帝对匈奴人的态度转变、就是王令君告诉公渊的,此事也提前问过秦亮。公渊自然不只是在自查,又提醒了河东并州的好友、尤其是王昶家,大家因此可以提前避开风险。

并州大族与匈奴人有一些利益関系、实属正常,毕竟南匈奴五部在并州那么多年了、在当地是一股不容轻视的势力。但也仅限于此,若要因此去违抗天子的意志,那是不可能的事;这种时候,该舍的好处、必须果断舍弃!

果然王沈道:“仆等自然分得清轻重,自从上次郡公示下、仆早已遣使见过叔父等人,如今应已无妨。仆定会再派亲信回太原一趟、查验情况!”

他说到这里,想了想又低声道:“以郡公之意,拓跋鲜卑之事另有深意?”

这时令君也有些好奇,因为她还没听秦亮说过、有这样的谋划。

公渊却道:“陛下自有定夺,不必妄自揣度。”

王沈恍然道:“郡公说得是,仆冒失了!”他接着又向令君拜道:“臣一时失言,请殿下降罪。”

令君看了他一眼道:“这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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