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清透的光线穿过缝隙洋洋洒洒落在沈致皎白的脸颊上,晕出淡黄色的光圈。
浓密卷翘的睫毛颤动,湿漉黑亮的眼睛睁开,“七点整。”
沈致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奈何比不上天赋异禀的牧驰野。
每天只需要五个小时睡眠的男人,罕见的短睡眠者。
沈致打开微博,后台私信爆炸。
大部分是谩骂的言论,其中夹杂着粉丝安慰,沈致看着“穿搭不过季”在微博发疯撕咬自己,讽刺勾唇。
渣男一个。
沈致脱离窦家时身无分文,靠着打零工过日子,沈致从小对奢侈品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喜欢。
沈致的父母手里有资产也没达到可以给孩子肆无忌惮买奢侈品的地步,好在沈致喜欢的是奢侈品的设计,沈致的父母就给沈致买杂志让他看。
沈致在打工的时候凭借出色的外貌做过奢侈品专售店的兼职,对奢侈品颇有研究。
偶然中沈致开通账号免费鉴定名牌包包,一下子引流上千人,随着沈致鉴定速度越来越快,结果准确到发指,八个小时涨粉百万。
“穿搭不过季”就是沈致八个小时鉴定的五十多个假包的其中之一,然后“穿搭不过季”买假货迅速就被扒了。
每条博几乎都是广,而且私生活混乱脚踏好几条船。
“穿搭不过季”停了半年才缓过来,跟沈致彻底结仇。
沈致忽视不入耳的言论,翻找到了昨天G家找他合作的私信,欺骗粉丝沈致是不情愿的,但是牧驰野开口的话,他不会拒绝。
他作为原主无法拒绝牧驰野的任何要求。
新的消息发来,“您好,我们这边看到了您找人的微博,附赠联系方式。我们不需要报酬,只是希望能够和您面谈。”
沈致盯着那联系方式瞳孔骤缩,动动手指回复道:“好”。
沈致不敢耽搁,地址和联系方式都有了,沈致迫切地想见到当年让他父母遭遇车祸的肇事者。
在窦家,沈致索要一百万撒谎找到了肇事者,其实并没有,沈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窦家慌乱,看他们会不会私下去找那个肇事者。
结果看上去,很不错。
沈致心如擂鼓,指尖颤抖地输入手机号码,嘟嘟几声后就被接通。
“你好?”
沈致嗓子发堵,造成父母死亡的直接凶手就在对面,他没法平静。
沈致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边明显不耐烦起来,“没人,我挂了。”
“我是你十二年前撞死的那对夫妻的儿子”,沈致的声音像是挤出来似的,含着沙砾,干涩得带着血腥气。
开了口下面的话就顺畅了许多,“见一面吧,我有事问你。”
那边的人似乎崩溃了,“我已经赔偿过了,也坐牢受到惩罚,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你父母的死是意外,非得让我赔上这一辈子,你才甘心吗?”
沈致对男人的遭遇无动于衷,吐出句话就让对面彻底冷静下来。
“十二年,还没过追诉期。”
对面深深喘息,良久服软似的答应,“我发给你地址。”
沈致挂断手机后,发觉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浑身力气仿佛抽空般。
沈致带好口罩帽子出门,太阳和煦融融照在身上,温暖舒适,沈致恍然未觉,到达约定的地点,脚落在实处才有真实感。
车祸时沈致跟父母都在车上,大货车撞过来那刻沈父沈母死死护住了怀里的沈致。
沈致那时七岁,失血过多被送进医院。
醒来后,父母去世,窦父窦母作为唯一的亲属拿到了沈致的监护权,与肇事者达成和解。
可沈致在昏死前闻到了酒味,好像是错觉但已经无从求证,肇事者已经入狱,窦父窦母十几年没有透露一丝任何关于肇事者的信息。
沈致的肩膀被柔和的力道触碰,扭头是熟悉的人。
“裴哥?”沈致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裴聿风挥挥手里的文件,“帮老板送个东西。”
裴聿风打量着沈致这身装扮,俯身与沈致齐平,透过帽檐对上沈致漂亮的眼,眼底的悲伤浅淡却不容忽视。
裴聿风的心揪起来,故作轻松道:“差点没认出来是你。”
沈致弯了下眼角,没有回答。
晴朗的天空飘来片乌云,黑沉沉的,耳畔的风声也逐渐变大,“呼哧呼哧”刮过树梢,哗啦啦破碎的声响在空中蔓延开来。
鼻尖传来潮湿的气味夹杂着水汽,若有若无泥土的泥泞感接踵而至。
沈致抬头,缝隙出窥见一丝天光,晦涩深重,“要变天了。”
路边的车辆极速而过,都想趁着夜雨来临前早早归家,同家人团聚。
明亮的光柱由远及近,从遥遥的尽头而来,在沈致的黑瞳中化为光点。
“让开!”沈致脸色剧变,不假思索撞向裴聿风。
两人重重摔在柏油马路上,半个身子摩擦着细碎的石子,滑行出去。
打着闪的黑车失控般朝着路边的栅栏冲过去,“嘭”车头碎裂凹陷,灰色的烟冒出。
沈致眼睛花了下,“嗡嗡嗡”的耳鸣声使沈致丧失视物能力,沈致咬紧牙关抵御着身体的颤栗,脱力虚弱的身体支撑不起沈致站立。
裴聿风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去查看沈致的情况。
“小致,你怎么样?”裴聿风眼底担忧流露出来,扫过沈致身上斑驳的血迹,呼吸都停了几瞬,绞得裴聿风心口刺痛。
沈致的状态很不好,脑子一片空白,手指无意识发抖,额前冷汗津津,脸上毫无血色。
裴聿风探上沈致冰凉的脸,焦急道:“小致,你哪儿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沈致犹如濒死的鱼大口喘息,手脚有了力气,猛地推开裴聿风,往出事点走去。
“小致,别去,会爆炸!”裴聿风从沈致身后大喊。
沈致置若罔闻,屏蔽了周围一切声音,不管不顾地向着目的地进发。
沈致动作很利索,像是做过无数遍,撬开车门解开安全带拖拽着驾驶位座位的男人,用力将人带离开危险地带。
沈致做这些几乎是本能,因为他的眼神涣散毫不聚焦。
到达了安全地方,沈致瞬间失去意识,软趴趴地摔倒在地。
沈致被送往医院,意识昏迷,朦胧间依稀看见沈父沈母。
沈致挣扎着呢喃出声:“我过得很好。”
沈父沈母似乎笑了下,眼神慈爱,跟沈致打了个招呼就消失不见。
沈致伸手去抓,沉重的身体束缚着灵魂,令他动弹不得。
他是被嘈杂声唤醒的,呼吸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耳边的谈话声越来越清晰。
“ PTSD,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解释道:“病人小时候目睹车祸父母丧生,留下巨大的心里创伤,表现为目眩麻木,更严重地会昏厥。”
“作为家人,你们要多关注他的心里状况”,医生面前站着三个风格迥异但看得出都不可小觑的男人,“你们谁是家属?跟我去缴费。”
“我是他未婚夫,我去吧”,沈致听得出来,是牧驰野的声音。
病房内一下子空了许多,沈致舔舔干涩的唇瓣,费力睁开了眼。
入目是大片的白,头顶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沈致乌黑的瞳仁沁出泪滴缓和。
“小致,你醒啦?”守在床边的夏轩惊喜道。
沈致点点头,要坐起来,夏轩按下沈致将床头调高,沈致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包扎过的裴聿风端着水过来,“小致,润润嗓子。”
沈致抿了口水,摇摇头没有再继续。
“小致,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了你”,裴聿风满怀歉意道。
G家对铭心工作室抄袭风波实施反制,铭心工作室收到了冲击,夏铭浩不甘心铭心毁于一旦,派裴聿风去找替罪羊。
张启升是夏铭浩附庸,仰人鼻息,对于夏铭浩无理的要求只能接受。
张启升想找夏铭浩要个说法,被沈致的来电打断,他在十二年前醉酒驾驶撞死一对夫妻,花了三十万和家属打成和解,获得减刑的机会。
沈致他知道,背后是牧驰野他惹不起,他不敢赌沈致手里是否掌握了证据再次提起诉讼。
被迫答应了和沈致见面。
所有的一切都在张启升开车出来时,见到沈致和裴聿风交谈甚欢的场面戛然而止。
他们认识?他们会不会联合一起就是为了再次把自己送进监狱,张启升多年的牢狱生活回想起来就让人胆寒,恐惧和愤怒交织,张启升想都不想开车撞了过去。
牧驰野缴完费回来,裴聿风殷勤地照顾沈致,神情温柔似水,看得让人牙酸。
牧驰野脚踩着军靴,落在地板的声音沉闷发重,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气氛和谐的两人,视线深邃勾刻沈致的轮廓。
“出去”,牧驰野拎了把椅子横在沈致和裴聿风中间,眼神没有离开沈致,声音淬冰含霜,不肖想也知道说的是谁。
裴聿风没有动,沈致和牧驰野的事他也了解过,沈致年纪小希望找个有钱的另一半并没有什么错。
与他们觉得沈致贪心不同,恰恰相反,裴聿风认为这更多的是牧驰野的错。
不喜欢就明确拒绝,而不是打着为沈致好的名义纠纠缠缠,最后用一句我只把你当弟弟敷衍过去,说裴聿风偏袒也好,裴聿风从始至终认为是牧驰野没有做出正确的行为。
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夏轩走到裴聿风身边,“警察那边来人调查,你作为知情者现在最好尽快过去,时间已经等得够久了。”
这让裴聿风有了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裴聿风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语气却坚定:“小致,等我回来,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说完不敢看沈致的反应,急色匆匆地离开。
夏轩转头去看沈致的表情,茫然无措,夏轩的心沉了沉跟着裴聿风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牧驰野。
原剧情中裴聿风为了报复对沈致只是利用,缺爱的孩子勾勾手指就会倾尽全力付出一切,裴聿风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沈致有些懵。
脱离原剧情的剧情失控,并不是一个好信号。
沈致怔怔地望着门口,昨晚主角受的模棱两可的话足够叫他心惊胆战,现在又增添了个裴聿风。
“这么舍不得?分开一会儿都受不了”,牧驰野拖拽着椅子,刮蹭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
沈致敛目不语。
这番抗拒的姿态叫牧驰野窝火,跟别人有说有笑,跟自己就无话可谈?
“为什么救裴聿风?有PTSD你还冲上去”,这是牧驰野最为不解的地方。
监控他看了,沈致当时堪称冷静,动作几乎不亚于专业的救援团队,迅速扑倒裴聿风,不顾生命危险去车祸将人带出来。
沈致不是看身价有选择的救人吗?牧驰野不理解沈致为什么沉着冷静救了裴聿风跟张启升。
牧驰野不可避免地想到是因为沈致喜欢裴聿风,喜欢到可以豁出性命,这个认知让牧驰野的心都被攥起来,泵不出一滴血液。
苦得他舌根发麻。
这不公平,无言的愤怒充斥着他的胸膛,一呼一吸之间满是戾气,眉眼盘踞的伤疤在此刻化为实质,两人撕裂成两半。
沈致咬上唇瓣,用力研磨直至变得醴艳鲜红,紧张的小动作暴露他的不平静。
沈致在父母遭遇车祸去世后,演练了无数次在车祸救人的场景,每一次他都做得无比完美。
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救自己的父母。
牧驰野是他救的第一个人,沈致看到车身着火时头晕目眩,但他想到的不是害怕。
是救人,他要把人救出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万幸沈致救下来牧驰野,沈致昏过去的那一刻也救活了自己。
沈致苏醒后就一直待在牧驰野身边,看着他救下的生命,沈致感到无比安心。
如果他这辈子都能够跟牧驰野待在一起就好了,沈致想,那他这辈子都不会被无力拯救父母的噩梦缠绕,新的生命永远带着他蓬勃向上。
可是,另一个当事人不愿意,他不想带着一个负累。
他洒脱肆意,在极限挑战中享受着与大自然的亲密,没有人可以作为束缚他的锁链,为了自由他甘愿放弃生命。
这样一来,沈致用恩情制作的枷锁全然无效。
再一次生死徘徊时沈致想通了,他应该学会放手,这样不仅是对牧驰野还是对自己,都是负责的表现。
“跟你没关系”,断就断干净,没有温情滋养的沈致向来心狠。
沈致撩起眼皮,眸子褪去了天真,残忍得可怕:“牧驰野,我同意放弃跟你的婚约。”
牧驰野被哽住。
“因为裴聿风?”牧驰野声线压得很低,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晦涩难言的声调将人的心狠狠抓住,发出脆弱的争鸣。
沈致没有回答,权当默认。沈致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
那口气堵在牧驰野的胸口盘桓,血液在他身体里肆意奔腾,牙关咯吱咯吱作响。
牧驰野“腾”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踉跄倒地,碰撞地板发出巨大的响声。
牧驰野漆黑幽沉的眼睛如同染了墨汁,沉甸甸压在心头。
“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为他这样做,不惜抛弃你唾手可得的利益”,牧驰野不懂也不理解。
“沈致,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沈致的静默激化了牧驰野心中的怒气,口不择言道:“一个破设计师,能赚多少钱?够养活你吗?你以后难道要跟着他租房子挤地铁,他身上加起来都没有我随手送你小礼物值钱!”
牧驰野快要气疯了,他想不通裴聿风有哪点值得沈致这样付出。
沈致身上大片伤痕血迹都扎得他的眼疼。
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牧驰野觉得沈致傻透了。
“牧驰野,你说嘲笑别人是最低劣的事。”
沈致音色很凉,像是被山涧水洗涤过一样,洇着淡淡的寒气。
沈致目光纯然澄澈,毫不避讳直视牧驰野被怒火充斥的眸子。
“所以牧驰野,你现在在做什么?”
牧驰野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僵硬得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