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险行逢凶极,八卦乾坤内阴阳。
风转水绕山水围,一朝采梦红云归。
六月初五。楚国衡州境内,天色阴郁似乎随时可能会降雨。
一名身穿浅色襕衫的年轻小书生牵着白马在山林小路艰难的前行着,路面湿滑稍有不慎鞋子便会有摔倒的危险。
马背上放着一个破旧的箱笼,里面放了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和笔墨书卷。
山林茂盛小书生已经不自觉在此处盘桓逗留了许久。正在小书生踌躇不安徘徊不定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蹿出的一只老黄狗对着他狂吠不止,小书生手牵的白马受了惊吓,躁动不安随时可能挣脱缰绳逃走。
“二虎。”声罢,从灌木丛内走出一名虎背熊腰粗壮的中年汉子,听到这汉子的声音猎犬不再犬吠,但是目光仍旧非常警惕盯着小书生和白马。
不等书生开口,这猎户汉子开口道:“不知这位小哥,您这是要去哪里?”
小书生在白马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原本躁郁不安的马居然神奇的安静下来。他定神打量站在面前的猎户,只见眼前这人身穿粗布麻衣腰间插有短刀,背有自制的弓箭,一脸的浓密的络腮胡须,眼神锐利有神,脚上的草鞋残破不堪,大脚趾已经探了出来。
小书生一脸谦和有礼的说:“听寨子里的老人说,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到南唐境内。”
“小哥,幸亏你今日遇到我。这条路你万万不可走啊!”猎户警告道。
“为何?”小书生不解的问道。
猎户说:“小哥,你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你要走的可是一条不归路。”
听闻猎户的话,书生面露骇然之色,他问道:“不知大哥,所言何意?难不成这澜沧山中藏匿有流寇匪徒不成?”
猎户一脸无奈的说:“有贼人那就不可怕了,可怕的是非人的东西。”
猎户说话欲言又止,让书生不明所以,他追问道:“这位大哥,怪力乱神妖魔鬼怪可不要信口胡诌。”
“这天就要下雨了,我劝小哥你赶快回去,绕路前往南唐。”猎户好心劝阻道。
书生抱拳施礼道:“谢谢大哥提醒!”
猎户不再言语,而是叫回猎犬朝下山走去。
因为急着赶路,书生没有听猎户的警告执意要越过澜沧山,山路艰难行至半路天降大雨,猎户所言非虚这场雨果然下的急促猛烈,为了避雨书生闯入一座早已荒废的寺庙。入门时隐约看到残破的匾额上写着“兰若寺”三个古朴的汉字。
他将马拴在偏殿的回廊的柱子上,书生在正殿佛像下生了堆火,他不禁心中感慨这般兵荒马乱的年月,就连寺庙都不能幸免。
他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搭在竹竿晾烤,检查箱笼中的书籍笔墨是否沾水,所幸只是有些潮并无大碍。
门外大雨滂沱已经起了雾气,他身上只穿着贴身单薄衣裳,捧着书卷坐在火堆旁全神贯注的读着,他的头发在滴水,他的面庞的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柔和。
他极其投入全然不知门外的雨是何时停的,书生穿上已经烤干的外衣,在大殿内找到一处干净宽敞的地方,用稻草做了一个简易的床铺。
书生和衣而睡准备明早继续赶路。月悬中天,正在安睡的年轻书生被一阵缥缈清冷的琴音吵醒。
那琴音哀怨凄绝,听了不禁让人伤心难过。书生有些好奇弹琴的人有何境遇,为何她会弹出如此悲戚哀伤的琴音。
他手提灯笼朝外走去,可能是傍晚刚下过一场大雨,屋外有些偏冷,书生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不禁脚步加快循着琴声走去。
拨开细密的草丛,沿着青石小路书生来到一处湖水旁,湖畔有一个围着纱幔亭台。这琴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书生沿着湖水中的木桥走向亭台,此刻天上月华无垠群星无光,湖面弥漫着氤氲暧昧不清的雾气,他手提红灯朝亭台缓步走去,透过轻薄纱幔的剪影能够隐约看到一个婀娜端庄的女子正在里面姿态娴雅的抚琴。
似乎感觉到有人造访,亭台内的琴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书生从未感觉天地如此寂静辽阔。他不禁心生寒意,想起白日里猎户的话,难道亭台中抚琴的并不是人?想到这里书生脊背生凉惊惧不已,手有些抖,红灯中的蜡烛忽明忽暗似乎随时要熄灭的样子。
就在书生犹豫不决是否逃离的时候,从亭台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那人说:“公子,深夜造访有何要事么?”她的声音有些清冷有些哀婉,但是出奇的好听。
“小生,无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小书生致歉道,虽然离亭台还有些距离,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那名姑娘就在里面,风中夹带着几许醉人的花香。
“无妨,怕是我的琴声惊扰了公子吧!”那的声音就像天上的月光一般清冷干净,令人不禁心中着实好奇亭中姑娘是何相貌。
“没有,姑娘的琴音没有惊扰到小生。”书生手提的灯笼恢复如常,他看到亭台的纱幔随风摇曳摆动,隐约能够看到那位姑娘的容颜,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还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感觉,书生不自觉的向前走去。
“公子,请进。”
书生掀开纱幔走入亭台,只是一抬眸,她的模样便烙印在书生心中,她如影如魅,她身穿雪白纱衣,举止雍容气韵温婉,她眉目楚楚,眼神饱经哀怨,清丽脱俗令人过目难忘,她面色苍白就像害了一场大病,在这孤寒凄美的月色下,她眸子中闪动点点泪光,像极了湖中荡漾的涟漪,她欲语还休模样,惹人怜爱又令人心疼。
她面前摆放一把古琴,书生自小懂些音律知道那把古筝绝非凡品。这位姑娘也不像传闻中那些害人的可怖鬼魅。
“公子,请坐。”她笑靥如花,她美目流转,她的声音冷艳清绝。
书生端坐在姑娘的对面,因为害羞他刻意回避姑娘的目光,他问道:“这更深露重,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亭台?”
“在去投奔南唐亲属途中,我与家人走散,流落此地,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生活了许久。”姑娘说到痛处不禁掩面嘤嘤悲泣。
小书生见不得女人哭,不禁自责说:“实在是抱歉,我还误会姑娘是害人性命的鬼魅。如果姑娘不介意,我可以帮助姑娘寻找失散的家人,正好明日我去南唐。”
听闻书生去南唐姑娘不再嘤嘤哭泣,她抬眸定神凝视面前这位稚气未脱的年少书生,只见他的五官温润如玉,如墨浸染的英气剑眉,他眼睛透净有神就好像蕴含着江南多情的烟雨一般,他的唇就像三月绽放的岭南桃花,他的肤色偏白,令人觉得他少了些男子阳刚之气,白的像雪,白就像落雨的梨花,他气韵高贵沉稳双目蕴藏着浓浓的书卷之气,明明穿着寻常的儒生襕杉,可是令人过目难忘,觉得他与众不同。远非池中之物。
“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小生您的名讳?这样到了南唐我可以帮你寻找失散的家人。”书生说话的嗓音清朗雄厚男子气十足。
面前的姑娘略微思忖似乎在想些什么,她说:“小女子本姓邱名元婴,不知公子可否告知你的名讳?”
“小生后周洛阳人,姓李名伊贺。”李伊贺自报家门。
“原来是李公子,不知李公子去南唐有何事呢?”邱元婴问道。
“听闻南唐君主治国有道百姓安居乐业,我想去那里寻求功名,一展宏图。”李伊贺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坚定,看得出他心怀鸿鹄大志的有为青年。
邱元婴赞叹道:“生逢乱世,南唐君主李煜是一个难得开明的皇帝。南唐重视科举选拔人才,公子一表人才天生贵相定能得以重用。”
李伊贺没想到面前的姑娘看似年纪轻轻,她对时事政治却有着独到的见解。
“姑娘谬赞了,小生出生寒门,不过想在乱世中谋得一席之地罢了。”李伊贺直视着面前的邱元婴,在灯烛的映衬下她更显柔美,一双幽怨的凤眼勾魂摄魄,令人把持不住。
“李公子过谦了,奴家不才,腹内笔墨不多,但是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邱元婴说话很会拿捏分寸,跟她谈话让李伊贺很舒服。
李伊贺说:“姑娘,小生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可否请姑娘为小生弹奏一曲。”李伊贺请求道。
“可以。”
邱元婴抚琴弹奏,这是一首李伊贺从未见过的曲子,哀转缠绵如泣如诉,他能够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一曲弹罢,那种哀痛的思绪久久不能抽离,他知道那是邱姑娘的心境。不等李伊贺开口,邱姑娘说:“夜深了,还请李公子早些歇息吧!”
“邱姑娘,有什么伤心事,不妨跟我说一说,也许我可帮帮到你。”李伊贺想帮助邱元婴,他知道邱姑娘一定有什么伤心事。
“没什么,李公子多虑了。”邱元婴神色如常,就好像刚刚李伊贺看到的都是错觉。她起身朝外走去,脚一滑险些摔倒。
幸好被李伊贺及时抱住,姿势有些暧昧,他一时慌乱说:“李某人无心冒犯,唐突了姑娘,实在抱歉!”她的身体轻若无物似的,隐隐透露着一股寒气。
“还要谢李公子及时抱住了我,不然奴家就摔倒了。”
邱元婴起身站在李伊贺的面前说:“李公子,时候不早,明日再见吧!”说完便掀开纱幔莲步轻移的走了出去。
等李伊贺追了出来,邱元婴早已不见踪影,他有些纳闷的说:“邱姑娘,怎么走的这么快,我还问她住在哪里,我还想送她回去。”
李伊贺提着红灯笼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他没有注意到在湖畔的老树上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人注视书生离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