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川和祁镜是同届,正处在实习轮转阶段。由于科室众多,一年的轮转实习其实学不到什么东西。平时抢救很难碰到,就算来了内急,一星期能有个两三次就很涨经验了。
可在纪清的夜班,单单一晚就看了好几种重症,抢救三次,还有两次意外。
“纪老师,你夜班都这样的吗?”
纪清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回忆起了刚来时的值班情况:“我上夜班最多一小时能收五辆车,一晚上最多有11辆,现在其实还算好,平均水准。”
李玉川就像看个怪人一样:“怪不得王主任都不让你值夜班了。
......
纪清不得不用苦笑来应对。
他的夜班急诊一直都呈现出“三多”症状,急救车多,特殊状况多,猝死多,今晚其实不算过分。
夜班前半段是各种急救车辆,一辆辆担架车挤进急诊,等来得差不多了忽然戛然而止。半夜3点开始,正在观察的病人陆续出现状况。有些是无端地病情加重,另外一些则是横生出来的枝节。
比如那位颅内感染的陆翔,由于起来上厕所没走好路滑了一跤。双手撑地的时候,全身重量压在了手腕部,腕部肿得像个馒头。吴同山也是没办法,抽了点时间给开了手腕部x光片。
得知了结果后,他叫来了骨科会诊。
骨科一位主治下来看了看拍好的x光片,发现骨折有了些位移,但断口还算平整,是传统的Colles骨折。他立刻做了复位和石膏固定,这件事也算过去了。
在诊疗室里,吴同山一边在写别人的病历,嘴里却又问起了陆翔现在的症状。
甘露醇显然起了效果,病人头疼缓解了不少,视力几乎完全恢复,脑膜刺激症虽然还有,依然是三指,但看上去问题不大。
吴同山满意地点点头,显然自己刚才给的治疗起到了效果。脑炎向来病程较长,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不错了。
“怎么那么吵?老纪,你又在发功了?”
祁镜被诊疗室的声音吵醒,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问得一旁写着病历和药方的纪清很尴尬。
如果是之前,吴同山会先让病人回观察室,然后训上祁镜两句,把他赶回ICU继续睡觉。实在是这个夜班太忙,他不希望这位刚来医院的医二代公子哥给他搅局。
但是现在病人上了阿昔洛韦后已经有所好转,证明祁镜当初霉菌感染的设想是错误的。
作为一名医生,就算平时再冷淡再客观,这会儿也会有一丝炫耀的冲动。能用一个判断就改善病人症状,对所有医生来说都是极大的满足。
所以见了祁镜,他并没有大声呵斥,而是淡淡地说道:“病人开始好转了,你说的霉菌感染看来是错的。”
祁镜听后有些吃惊,在周围来回踱步,视线一直盯着病人手臂上那团刚敷完的雪白石膏上。
“这是怎么回事?”
陆翔抬起刚裹上石膏的左臂,笑着说道:“刚在病床旁,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小事,不打紧的。”
祁镜没多说什么,倒是吴同山惊讶了起来:“病床旁绊了一下?你不是在厕所滑倒的吗?”
“哦?是吗?”陆翔听后觉着奇怪,但也没多想,马上笑嘻嘻地说道:“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祁镜察觉到了里面一些不和谐的东西,可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这时一边的纪清站了起来,轻轻放下手里的原子笔,蹑手蹑脚地从门口走向病人。
诊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他身上,跟着他的移动而移动。虽然不知道他走路那么轻是为了什么,但在他们发出质疑声之前忽然发现病人的视线并没有动。
他看的依然是祁镜所站的地方,就算纪清来到了他的面前也没有改变。
纪清抬起手在陆翔面前晃了晃,没有丝毫反应。
“只是骨折了而已,没大碍的。”陆翔笑着问道:“怎么了?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祁镜马上捡起桌上一支笔,敲在读片器上,说道:“我们正在研究你的x光片呢。”
陆翔随着声音转头看向读片器:“不是说骨折吗?难道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你能看见吗?”
“能啊。”
祁镜用笔敲着空荡荡的白色读片器幕板上,又一次问道,“你确定自己能看见?”
“当然可以了!”病人笑着说道,“这不就是我左手的x光片嘛。”
陪床的家属见了差点崩溃,好在吴同山起身把他拦了下来,并且很快地在耳边说了几句,让他保持镇定先把病人带回观察室再说。
祁镜怨念地看着吴同山,想要说两句但还是忍住了。自己毕竟只是半个医生,级别差太多。
吴同山也自知是自己的疏忽,那张方脸就好像进了速冻箱一样,冷得布满了冰渣,没有半丝表情。
病人盲者不知盲,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脑子里却能产生堪比真实场景的画面。
“这个失明有些特别。”
“anton综合征。”
纪清说出了一个非常冷僻的词汇:“患者自述能看见事物,甚至坚持自己能看见,其实根本看不见。就算没有拿到该拿的东西,走错路,摔倒,他也会用其他事物来脑补,完成自己想象中的事物。”
“不错不错。”
祁镜对纪清的表现非常满意。
纪清很清楚,这是祁镜让他回去多看文献和杂志才带来的结果。那场呼吸大会中午休息时,他就在翻阅神经内科的东西,正巧看到了这个Anton失明。
祁镜说道:“可以上真菌药了吧?”
“病毒依然不能排除,说不定阿昔洛韦还没开始起效。”吴同山还有自己倔强的一面。
“那就一起用!”
这里终究是吴同山说了算,他远没有陈霄那么好说话,在重症患者面前祁镜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做。
“你们疯了吗?同时使用两种大剂量的不同抗感染药,病人的肝怎么受得了。”
“那怎么办?”祁镜指着吴同山直接把锅甩在了他的面前,“你和他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