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镜看着躺在面前的16岁少年,又重做了一遍神经内科体检。
巴氏征阴性,克氏征阴性,布氏征阴性。颈项强直,没有。瞳孔对光反射,没问题。膝腱反射,都在。
他又看了眼心电监护,血压14075,心率80,呼吸30,氧饱和度98。手搭上额头,不算烫,最多算个低烧,37.5都未必有。
纪清没的说错,这个孩子有点麻烦。
他先看了纪清写的病史和既往史,然后找来了孩子的父母,又多问了一些问题。
先是确定了病情起始的最初症状,又问了有无三高病史,有无肝炎,有无结核病等等感染病史。但答案都是否定的,孩子一向身体不错,只不过前几天吃坏了东西,吐了两次。他们只以为是吃坏肚子了,就没多管。
可今天孩子突然无缘无故叫喊起来,两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才叫来了120。
“只有等检查报告了。”
祁镜对这孩子暂时也没太多办法,脑海里虽然有不少假设和预想,但必须得有检查报告的支持才行。安慰了家属两句,正当他要离开,忽然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你怎么来了?”
肖玉指了指旁边的外科急诊,说道:“外急要会诊,今天我正好在科里就过来看看。”
祁镜嘴上只是哦了一声,但心里暖暖的。
一个普通的外急会诊哪儿需要惊动她老人家,随便喊个住院总值班过来看看就行了。其实老妈就是嘴硬心软,估计是不放心自己才想过来看看,然后顺道就把会诊给接了。
“走,我陪你去。”
“臭小子,自己的病人不管了啊?”
“生命体征平稳,还在等脑脊液和血液报告。”祁镜指了指远处在处理其他病人的帅小伙,笑着说道,“再说还有老纪在呢,我也就是个小住院,连执业证书都没有,其实没多大用处。”
从小到大,祁镜就给肖玉一种极其善变的感觉。人虽然聪明,可做事完全由着自己的兴趣来,虽然都能干得不错,可兴趣一过就会彻底放弃掉。
她知道这种孩子需要管教,她也想管,可惜夫妻两人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管。
而且她很清楚,就儿子那种任性妄为的性格,就算管了也未必能管的住。
现在见他肯踏踏实实工作,竟然还坚持了下来,对肖玉也是种安慰。
隔壁外急那位拒绝气切的医生叫严云凯,资历不低,就是做事实在太过谨慎。
半小时前他从120手里接了一位女病人,30多岁,饭后下腹部阵发性剧烈疼痛。朋友们都吓坏了,为她叫了120。
严云凯做了一系列检查,病人体温正常,口述恶心但没有呕吐,早上也解了成形大便,排除了肠胃炎和肠梗阻。
没有心慌和气短,心电图只是有些窦性心动过速,可以排除心梗。
从查体来看,病人有明显肌卫型板状腹、压痛反跳痛明显,有些许腹胀,非常像腹膜炎的症状。
但他考虑病人毕竟是女性,还是叫来了会诊,用来排除掉一些妇产科的急腹症。
让他没想到的是,叫个急诊的会诊竟然等来了妇产科一把手。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刚才还被他归类成“装逼货”,胸前夹着临时工作证的内急医生,竟然在这位一把手身边谈笑风生,插科打诨。
没道理啊......
严云凯看了祁镜几眼,眼神想要闪躲,但身边就是肖玉,他又不能心不在焉,只能强忍着尴尬汇报了病史。
肖玉也没做什么检查,只看了病人两眼就给了初步诊断:“阵发性的剧烈腹痛,血压还是好的,疼的是下腹也不是附件位置,下面也没流血,怎么看都不该先考虑妇科。”
对严云凯来说,肖玉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要是对方换成自己科里的医生,连这点独立判断能力都没有的话,肯定会被她骂死。
“还是叫你们上级医生过来看看吧,先排除掉你们这儿的问题再说。”
肖玉说完就坐在一旁,在病历册上写下了会诊记录,然后把儿子叫到跟前,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还有没有兴趣再去上一课?”
“上课?有啊。”祁镜没想到肖玉会主动来找自己上课,为了能提高教学质量,这位教研室主任也算拼尽了全力。
“那个江湖论我就抄走了,你要想上的话得再找其他内容。”
祁镜一愣,搞半天老妈来这儿看儿子是假,坑儿子肚子里的货色才是真啊。
“你太狠了......”
“怎么?要放弃?”
祁镜现在急需大面积撒网,这样的机会不能错过:“哪能啊,当然得去了”
“你要哪一章?”肖玉抬头扫了他一眼,问道。
“不过已经临近学期末尾了,教科书后面那些妇科的我还真没什么好讲的。”祁镜有些为难,妇产科真正和自己所学相关的东西也就那几样,“所以,要不等下学期的新生?”
“不用了,随便你上哪一章。”肖玉憋了他一眼,脸上划过了丝无奈,“其实是那些学生要求的,教研室决定给你特别关照,开一次学生讨论会。”
“哦?开会?那得去礼堂吧?”祁镜不免有些遐想。
“得了吧,还礼堂,你就个小住院而已。只算是学生间的讨论会而已,瞧把你能的。”肖玉瞥了儿子一眼,来回几笔写完记录,然后就准备起身离开:“说吧,要哪一章?”
“就妊娠生理吧。”
“明天?”
“太急了,总得给我准备几天。”
“那行吧,准备好了提前告诉我。”肖玉合上病历册,把它交给了在旁一脸懵比的严云凯,然后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好工作,我科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妈,走好啊,下次有空常来玩。”
妈......?
这货竟然是肖玉和祁院长的儿子?
严云凯有种想要死的冲动,但转念一想自己其实也没做错什么。
之前那个情况不去做其实是在保护自己,以前祁院长一直都是这么告诫手下的。当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以他谨慎的性格也同时做好了被祁镜报复的准备。
只可惜,祁镜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早已经报复完了。
现在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走廊上那位16岁的少年和面前这位女性病人,对报复这种事儿已经没了兴趣。
“我说,你没闻到屋子里有一股子酒气吗?”祁镜临走时提醒了一句。
严云凯耸耸鼻子,似乎是有一些。顺着气味捕捉过去,源头正是床上那个病人。
“你喝酒了?”
女人疼得蜷缩在一起,脸皮皱得就像揉在一起的纸团,听到问话,强忍着疼用力点了点头:“10点半进的火锅店,喝了四五瓶啤酒吧。”
严云凯一听,也就四五瓶而已,还是啤酒,远没有到消化道内出血的地步。
但祁镜听后,反应和他完全不同。
“让我检查下,没关系吧?”
见他那么客气,又是院长儿子,严云凯也不好多说什么:“来吧。”
祁镜走上前,戴上橡胶手套,用的不是寻常用来应对急腹症的触诊,而是叩诊。
如此谨慎的一位急诊科医生绝不可能做错简单的腹部触诊,所以他寻找的东西触诊肯定查不到。
他让病人改变了几次睡姿,来回在肚子上轻轻敲了几遍。
听到叩诊音发出那种明显的改变后,祁镜嘴角露出了笑容:“你的小便呢?喝了那么多酒,你尿过吗?”
病人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始摇摇头,表情有些奇怪,因为就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自己连一点点尿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