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恒才一岁，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又能有什么错？你和他们没有区别，你们都是入魔太深！”
也许是斛律查苏突然想到了，自己那才八岁就被打杀的姐夫高百年，还有她那十五岁就绝食而死的姐姐，她的情绪突然十分激动。
“那你觉得我又应该怎么做？”高俨问道。
斛律查苏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对高俨说道：
“放过他们吧，为什么，你一定要对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痛下杀手呢？放下屠刀，放下执念，摆脱因果，得到真正的解脱。”
不料，高俨却问了她一个，她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放下执念？那你一心想放下执念的念头，算不算放不下执念？”
听到这个问题，斛律查苏盯着高俨，竟然一时间无话可说。
这下属于是斛律查苏境界不够了，要是她脸皮厚点，她可以可以回答，执着放下，执着成佛是一种正确的执念，坚持这种念头，不仅不是成佛的阻碍，还是成佛的加速器啊。
当然她要再厉害点，也可以回答，既无人我，也无法我，一切都是虚妄，又何来执念。
高俨见她语塞，于是说道：
“你不懂。高恒生在帝王家就是罪过。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只不过我运气好一点罢了。”
斛律查苏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说到：
“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皇后。”高俨坦白的说道。
斛律查苏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但是她是完全不情愿的。
“为什么偏偏是我？你已经是大权在握，而且很快就是大齐的皇帝，这大齐什么样的女子你得不到？”
“因为你是斛律光的女儿。我需要你阿父在军中的威望，只有得到军队的支持，我才是真正的大齐皇帝。”
高俨十分平静，但是斛律查苏绷不住了：
“所以你只把我当做掌握权势的垫脚石，把我们都当做被操控的傀儡，是吗？只要你们想要，既可以把我们高高捧起，也可以肆意践踏虐杀，是吗？”
“是，也不全是。”
“什么叫是，不全是？”斛律查苏有些生气的问。
“因为我也是别人掌握权势的傀儡，在这个事情上，我们是一样的。
事实上，我也是被许多人利用操控，带兵围攻皇宫，甚至以后废杀高恒，这些事情，也是很多人掌握权势的垫脚石，这样看，我也不过是他们操控的傀儡。
但是我必须接受他们的利用。如果我不这样做，那我只有死路一条。和很多我高家的从父，从兄一样，只能是死，被权力最大的那个人杀死。
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生在高家，我别无选择。所以我们都不过是傀儡，都是别人的垫脚石。”高俨耐心的解释到。
“不，我们不一样。你跟他们才是一样，一样的暴虐无情，一样的滥杀无辜。”
斛律查苏摇摇头，她觉得自己至少是善良的。
听到此话，高俨认真的问道：
“杀一个孩子就是滥杀无辜？那你可知道，在大齐，很多普通百姓们，他们只要是生了女儿，都会将自己的亲手骨肉，直接丢掉，甚至杀死？”
“你说的是真的？那这又是为何？”这触及到斛律查苏的知识盲区了。
“因为养女耗费太重。都说女儿多的家庭，连盗贼都不会光顾。生了男孩儿，以后长大了还可以服役，种田。生了女孩儿，却只是多了张耗费粮食的嘴，白白的赔上嫁妆，即使卖掉，也卖不出好价钱。所以生了女儿，他们根本就不想养，也养不起。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养不起吗？”
高俨又问道。
斛律查苏摇摇头，她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么渗人的事情，更别提想过为什么。
“因为他们一年所出，大半要用来供养你我这样的贵人，供养那些高高在上的佛陀，供养在晋阳的十几万大军啊！
那么多的佛像，那么多香油，蜡烛，还有几百万不事农桑的僧侣，他们不也需要普通百姓的粮食布帛供养吗？你我生来就不曾劳作，却能锦衣玉食，难道不是在以杀人供养自身吗？”
斛律查苏沉默不语，这些事情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过。
半晌，她轻声说道:
“我愿出家为尼，日日为百姓们祈福。只要风调雨顺，田地里有好收成，百姓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高俨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他稍微提高了音量，说道：
“大齐僧众三百万，结果还不是需要百姓供养，算下来，每户人家都要养一个僧人。
你以为，这些僧人就没有伤害到那些死去的女婴吗？三百万僧侣，哪个不会日日祈福？我问你，光是祈福，有用吗？”
这一套连招下来，斛律查苏慌了，她也觉得她的说法很苍白。
“那我又能做些什么？”斛律查苏问道。
“只要天下一统，再无战乱，就可以减少供养的军队。
勒令僧众各自耕种，禁止大建佛寺，可以减少百姓负担。
至于你我，可以带头倡行节俭，让大臣勋贵效仿。甚至还可以下令直接减少赋税。
如此一番，自然让百姓能有更多余粮，不至于生男则喜，生女则杀。”
斛律查苏沉默了。高俨好像说的都是真的，好像真是这个道理。
“所以我需要你当我的皇后。只有这样，我才能将这些设想实现。
救下更多的百姓，让更多小孩儿活下来。
劝一个人行善，又怎能比得上对天下人行善？
而你，也只有成为我的皇后，才能把你的善良，布施于天下之人，劝导于天下之人，你明白吗？”
这一通嘴炮打得斛律查苏是猝不及防，她呆呆地望着高俨，仿佛高俨的身形高大了许多，少年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庄重威严。
高俨见时机成熟，正想趁热打铁，突然想起，遭了，关键道具忘记带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下次还会来找你。”
说罢，高俨转身就离开了斛律查苏的宫殿，只留下斛律查苏在那里思考人生。
一时间要想的东西有点多，她消化不了。
“难道一切真如三郎所说……”斛律查苏喃喃自语，她好像有点动摇了。
(南北朝杀女婴的情况也很严重，颜之推在颜氏家训里面专门有写：陈蕃曰：“盗不过五女之门。”女之为累，亦以深矣。然天生蒸民，先人传体，其如之何？世人多不举女，贼行骨肉，岂当如此，而望福于天乎？)
（兄弟们，好像又被夹了一章，我正在修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