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刘家大宅除了禁间这鬼东西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么?

或者说,作为NPC存在的刘诚,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么?

或许没有。

或许在他向众人供误导信息的时候有那么一点。

但总归来说,刘诚都不太也不应该会引起谁的注意。

陈浊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思考的。

但随着到手信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而在将所有线索仔细推敲过后,陈浊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作为NPC而存在的刘诚……

其实不是NPC呢?

这想法刚冒出来,他便发现若真如此,那许多线索就能完美闭合,一些不合逻辑的地方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其实这事从一开始就怪我。”

望着刘诚,陈浊有些无奈地敲了敲自己脑门。

“是我先入为主,把你这刘家大院当成了游戏副本,也因此顺理成章把你当成了所谓的NPC。”

“然而事实上这并不是游戏,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而你,刘大家主刘诚,你和我们一样,也是真实存在的画皮生人……”

“不,你的身份应该没有画皮,这的确是你的府邸,你也的确是刘家家主,也的的确确是活生生的人。”

“而一旦将你从系统的范畴之内摘出来,那许多事情不得不说……突然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了。”

作为曾经经营着H市最大规模私家侦探社的资深从业者,接下来,就是陈浊最喜欢的解套环节了。

他挺直腰板,负手而立,目光灼灼地直逼刘诚,开始将自己到目前为止所收集并推理出的所有线索一一道出。

“首先你的第一个破绽便来自于你的行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刚到贵宅的时候,你曾带着一家老小出门相迎对吧?”

“排场是给得挺足,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问刘先生,何故全家上下披麻戴孝,唯独你一人,身着华贵亮丽光鲜呢?”

当时带来的视觉冲击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强烈,只不过那时候陈浊正陷入“为何对方看不见自己”以及“身边这家伙居然特么是个道士”这两起大事件里,所以对刘诚当时格格不入的装扮只感觉有些古怪,倒真没时间去细细琢磨。

“现在想来这显然很不合常理,除非……你不仅早已料定家母无药可救,并且对此全不在乎,甚至于,这根本就是你设计好的事情,对吧?”

话毕陈浊也不指望刘诚会反驳自己点什么,他只顿了顿,继续说道。

“说实话你的反常行为远不止这点,不过为了方便理解,咱们现在还是顺着说下去好了。”

“你的第二个破绽,来自于你编造的这套故事里的逻辑——”

“当然这一点倒也不全是你的错,毕竟人算不如天算,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失误,在谋划的过程中的确会引起一连串致命的连锁反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见刘诚眼角微微抽动,陈浊便从兜里摸出另个东西,往地上一扔,众人这才看清楚。

“啊,对,就是这个,新乡拐子镇的风物志。”

这玩意之前给了赵子寻他们辅助导航,不过回程的时候又被陈浊不动声色再次揣回了兜里。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已是锁定了刘诚这家伙。

“对你来说这本风物志应该完全是属于计划之外的东西吧,但没办法,就当时的情况而言,除了拿出这玩意,我猜你的确已经没其他办法将他们几人糊弄过去了吧?”

“这事说起来也怪赵兄,如果不是他临时中二非要把白颜琅替换下来,估计你也不至于被迫得兵行险招将这玩意祭出来,更不会由此引出后续这么多破事。”

这话一出,都不说刘诚的面色如何,光看一旁的白颜琅和墙脚喘着粗气的赵子寻,就知道当时的玉女烟火秀有多炸裂了。

“先不说这风物志对你整套计划造成的影响,单就设计让白颜琅成为踏入厢房成为第一束浪漫烟花这一点来说,你不仅连他们的决策结果都能预测出来,甚至还将其完美融入到计划之中。”

“嗯……不得不说,你的确很可怕,非常可怕。”

“你……”

白颜琅似乎想说点什么,但马上,话头就被陈浊给打断。

“你别说话,听我说,人家之所以会把你设计到这种地步,无非就是两个原因。”

瞥了眼轮到自己目眦欲裂的白发少年,陈浊满脸鄙夷冷冷说道。

“要么,是你对人家的计划造成了潜在的巨大威胁,必须将你除之而后快;要么,就是有什么原因必须让你奉献一血。”

会是什么呢?

很简单。

“其实从一开始询问你们来历这一点便不难看出,你们应该是受邀前来。”

“既然契机是这个,那你非但不会对人家的计划造成巨大威胁,甚至在你们到来之前,你们这群人、特别是你,无疑就已经是人家计划里的一部分了。”

“而由此可以得出,设计让你奉献一血应该是整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关键一步,嗯……虽然这一步最后到底还是搞砸了。”

陈浊耸耸肩,随后莞尔一笑。

“好在咱们的刘大家主城府极深准备极全,出了问题马上便执行起了B计划,也因此,你才从不可或缺顺利转变为了潜在的巨大威胁,没想到吧,就是这么有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在他迫不得已祭出风物志的同时,仍没有忘记在这一前提下继续设计……要我死?”

白颜琅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在说什么,他盯着不远处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的中年油腻男,喃喃问道。

“对咯,你仔细想一想出发去那座阴庙之前的个中细节,其实这并不难发现,他一直都想要你死——”

“或者说,在他备份的数套计划里,你今晚无论如何,都得死。”

“当然想是这么想,但我猜刘大家主想到了万般可能,唯独没想到以你的心性居然会和我们结约……”

“这样一来,局面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言尽于此陈浊便没继续将话题纠缠在白颜琅身上。

他重新面向刘诚,表示那一趟夜路的问题稍后自然会说到,目前还有个比较致命的漏洞,恰好就出在这本风物志上。

“如我先前所说,利用鬼怪机制抹杀掉白颜琅应该就是你这整套计划的核心所在,而一旦失败,无疑会对你的计划造成深远且无可挽回的纰漏。”

“最直观的表现就在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绝不可能,会再有人轻易踏入老夫人的厢房。”

“你非常清楚这一点,然而有趣的是,在你这一整套面面俱到的深暗计划里,唯独用作支撑的背景故事反倒显得有如空中楼阁般苍白脆弱……”

“不过考虑到如果计划能顺利进行,那故事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对吧?”

陈浊这话的意思很直白,如果当时白颜琅按计划那样死在厢房门前,那之后的事情对刘诚而言几乎已经可以说是手到擒来,背景故事什么的自然也就无所弔谓。

但很可惜,由于赵子寻意料之外的插足,导致最终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为自己这套本该一同完善的背景故事买单。

“我猜你本意其实并不想让我们接触到你故事里那座古刹吧,所以你才会在讲故事的时候不厌其烦地使用诸如‘不知哪来的’,‘没有名字的’之类的字眼,好藉此强化对我们的心理暗示,让我们在心里弱化对那座古刹的关注度。”

“不得不说,其实从头到尾仔细想想,心理暗示这一块,你也同样强得可怕呢。”

“所以他在这一环的致命漏洞……就是这个?心理暗示?那如果不想让我们知道那座古刹,从一开始就避而不谈不就好了?”

白颜琅此时也沉下心来开始重新仔细梳理整个事件,但他想了想,又觉得光是心理暗示的话似乎有点牵强了,这显然还远达不到致命漏洞的程度。

“不,古刹他不得不说,另外他的致命漏洞来自于他自己的故事以及……”

见白发少年智商再次上线,陈浊冷笑一声,颇有些玩味地一指自己。

“和我。”

“什么意思?”

“在他的故事里,他说的是‘家母携家眷出镇赶集,回来的路上恰巧碰到座古刹于是进去拜了拜’,没错吧?”

说到这儿白颜琅终于反应过来,他表情极为复杂地接上话茬,“你的意思是说……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

“本来就不可能好吧。”

陈浊摆摆手,表示如果自己一行人没有实地考察过那座古刹都还好说,然而只要去过哪怕一次,就能立即明白刘诚这家伙根本就是在说谎。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会在往返拐子镇的任何一条路径上遇到那座古刹,除非那东西自带锁头传送属性,又或者……”

瞅了刘诚一眼,陈浊撇撇嘴。

“又或者是有人刻意嘱托过,说一些‘听闻此地有座非常出名的古刹,希望家母出门之时能顺道过去拜拜,就当是入乡随俗也给家里祈祈福’诸如此类的话术。”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纷纷望向刘诚,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啊,对咯,刘家大宅里这诅咒,的确是他刘诚主动招惹回来的,而且,还是以牺牲自己老母亲为前提,将禁间请回来的。”

话到此间,陈浊眉眼含笑再次望向刘诚。

“为成此事,甚至你从三年前、啊不,应该是更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谋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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