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长庸关以东八百里。

群山之中,一条并不宽敞的官道之上,萧北玄骑马,带领千余人不紧不慢地前行。

赖三儿在左,白胜景在右。

身后则是那个几乎不说话,且永远身穿一袭白衣的苏若薇。

不多会儿,只见后边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铁蹄之声。

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萧北玄回头,看着不远处掀起的黄尘,对白胜景微笑道,“果然来了,军师真是料事如神啊。”

白胜景淡淡说,“属下不提,公爷怕也早已料到。”

赖三儿则将巨大的断头刀扛在肩上,勒马转头,哈哈一笑。

“嘿嘿,这下又有的打了!”

很快,只见无数身披重甲的铁骑便追了上来。

他们战术明确,纪律严明,只一个冲杀,便将萧北玄身后那千余人,分割成数块,随后包围。

包围圈内的兵,此刻无不面露惊恐,甚至有人瑟瑟发抖,很像是待宰的羔羊。

萧北玄却是一脸风淡云清。

不多久,只见一人踩着一众士兵的肩膀,如离弦的箭,飞身而来。

眨眼间便悄然落地,背对着萧北玄,站在他跟前。

“好强的身法!”赖三儿叹道。

那人冷声道,“萧北玄,还不下马?”

萧北玄自然认出这是自己的三叔,萧猛。

却轻笑一声,明知故问道,“阁下哪位,又是什么资历,要本将下马?”

萧猛登时转身,指着萧北玄喝道,“放肆!你这逆子,连三叔都不认得了吗?还不赶紧滚下马来?”

说完,想都没想,又直接丢出一副镣铐扔在地上。

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先自废武功,再自己把那戴上,然后随我去见圣驾!”

顿了顿,又看了眼萧北玄身后的兵,说,“这些人听说都犯上作乱了?让他们也卸甲,跟我一起回去!”

萧北玄看着萧猛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差点都惊呆了。

不是,这是逛青楼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得自己动?

可关键你他娘的也没给钱啊!

不由怒极反笑道,“萧猛,你平常就这么打仗的?关中的反贼,都这么好说话?”

一旁的白胜景微微一笑,说,“公爷有所不知。关中无外患,有的只是挥舞锄头的农民军,萧将军这才百战百胜。”

这家伙,别看一本正经的,关键时候总能恰到好处地给萧北玄捧个哏。

萧北玄又笑道,“哦,原来第一猛将,是这么来的。”

赖三儿跟着大笑起来,“这也能当第一猛将,那我们北境岂不是个个都是第一猛将,哈哈!”

看着三人嘻嘻哈哈,萧猛愣了足足好几息。

仿佛在辨认这个“萧北玄”,是不是真的萧北玄。

毕竟从前那个萧北玄,见到他这个当将军的叔叔,就好比是老鼠见了猫,连大气都不敢喘。

哪怕是他平定北蛮归来,被封太子太保以后,自己也曾照样因为他某天礼数不周,罚他在祖祠外面跪了一天一夜!

那会儿,他敢说个“不”字?

所以,萧猛想过萧北玄会向自己求饶。

但是从没想过,他敢忤逆自己,甚至还敢如此嘲讽!

萧猛无法接受这种反差,不由勃然大怒道,“萧北玄,你疯了吗?我是你三叔,萧家族长!你现在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萧北玄掏了掏耳朵,一脸纳闷状。

“三叔?族长?”

说着,转头看向赖三儿,问,“赖三儿,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三叔,什么是族长?”

赖三儿愣了愣,感觉这问题太高深了,自己解释不了,于是连忙问军师。

“老白,你他娘的给公爷解释解释,什么他娘的,叫他娘的三叔和族长!”

白胜景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为了向皇帝邀功,出卖自己族人的牲口吧?”

“懂了”,赖三儿指着萧猛,对萧北玄笑道,“公爷,老白说,这不是三叔,这是牲口!”

萧猛又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又被骂了一顿。

登时狂怒到满脸通红,吼道,“萧北玄,枉我萧家将你抚养长大,你如今为了苟且偷生,竟要做这等不忠不孝的畜生了是吗?”

萧北玄不由摇头。

“萧家将我养大?”

“二十年前,我爹娘为解京师之围壮烈殉国,先帝抚恤我黄金一万两、布五万匹,宅邸一处,商铺百间!

若无你萧家,这些哪一样不能让我在丫鬟和老妈子的伺候下,快活的长大?

而有了你萧家,我连一粒强筋健骨的丹药,区区十五两银子都拿不出,甚至从老太婆那求到你这,竟无一人肯给!”

说到这,他忍不住冷笑起来。

“还记得当初你与我怎么说的?你说,不给钱是怕我养成伸手要钱、好逸恶劳的习性.”

“然而,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光是每天泡澡用的舒络散,都得三百五十两银子一包!”

“这就是你萧家的抚养?”

父母战死那年,他才八岁。

朝廷的那些赏赐,自然都入了高老太君手里。

高老太君转手又将它们给了自己的嫡生子,也就是三叔那一房!

而他,不但分文未得,还因为这一房的嫡亲叔婶全部殉国,没人护着,而在萧府备受歧视,连下人都敢欺辱于他!

要不是他自己争气,十七岁就从军,一路建功立业爬到现在,怕是早不堪受辱自杀了!

萧猛闻言,顿时面露一丝尴尬。

这才想起,这些年萧家的确是没给过他什么。

反倒是,拿着他的钱,做了不少事。

此时,就连萧猛手下的忠武兵都纷纷面露异色。

自家主帅,竟是这种人?

萧猛感觉到了气氛不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阴狠。

他本想用三叔的身份,让萧北玄乖乖受缚,毕竟皇帝要活的!

不过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但无所谓!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实力才是一切!

于是当即冷笑道,“萧北玄,你认也好,不认也罢,我依然当你是我侄子!”

“只要你乖乖受缚,我必求圣上给你留个全尸!甚至还可以允许你,葬在你父母附近!”

“我已仁至义尽,若是你再负隅顽抗,那就别怪三叔大义灭亲了!”

坐在马上的萧北玄,微微俯身,眯眼看着萧猛,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说,“你不如先关心下,自己回头该葬在哪?”

“哈哈哈!”

萧猛瞥了眼萧北玄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兵,笑问,“是么,就凭他们?”

玄甲军在北地打得风生水起,他略有耳闻。

但是今日一见,他觉得跟自己的忠武兵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也难怪,他刚从关中飞驰而来,自然没听过玄甲军暴揍天策营的事情,毕竟这涉及皇家颜面,谁没事敢到处宣扬?

萧北玄见他对自己一无所知,不由也笑了笑。

说,“哦,你说这些兵啊?这些是沿途我抓的探子,以及小股的官军、草寇,让你见笑了。”

语毕,只见他轻轻一抬手。

霎那间,只见两旁山间的草丛之中,站起来黑压压一片精兵。

这些兵体格强健、装备精良、气势如虹!

且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三连发的破甲强弩!

黝黑发亮的箭头,正对着忠武营的兵,犹如露出毒牙的毒蛇!

萧北玄冷声道,“这些,才是我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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