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承启说话算话，虽然是自己的语言漏洞，但被沉凌霄抓住机会他也是愿赌服输。
识别面部和眼瞳后，平移门迅速开启，沉凌霄眨眼适应着外面的光亮。
终于肯放她出房间了。
包装温馨的卧室囚笼外果然是毫无生机的白色长廊，鼻尖是冷冽的空气清新剂的气味，沉承启不允许有人因为信息素而影响了研究。
他牵着沉凌霄的手，“走吧，我们先去总研室看看。”
若没有沉承启带着，沉凌霄初入这研究所恐怕会迷路。
走廊两旁的金属门并没有门牌编号，都是一模一样的识别板，四扇门的距离后又是十字岔路，左前右也都是一样的光景。
右转，右转，再右转，虽然经过的金属门个数不同，但他们明显是绕了一圈，这总研室恐怕就在她卧室的隔壁。
总研室的门就不是金属门了，是一扇左右平移的鱼鳞磨砂玻璃门，同样配备了人脸瞳孔识别。
扫描通过，门扉开启。
比走廊中更冷冽的气息铺面而来，这里的中央空调开得格外足，生怕冻不死人。
白森森的寒气钻进沉凌霄的鼻腔，把她脑门都冻疼了一下。
而里面的研究员们似乎完全不受影响，顶着一头仙气也兢兢业业地坚持工作，眼底的黑眼圈就是他们沉迷研究的标志。
沉承启敲了敲桌角，这突兀的响声瞬间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停一停，看看我带谁过来了？”
仿若机器人倏然转换出笑容，原本“愁眉苦脸”的研究员们都笑成了花儿，一哄而上来欢迎沉凌霄，但她觉得他们的眼神有些诡异。
“是小殿下！”
“小殿下好，我是研究员密西。”
“小殿下长的好可爱！以后肯定是大美人！”
“小殿下好！”“小殿下喜欢吃糖吗？要什么味道都有哦！”
他们热情且真诚，这种眼神是伪装不了的，但就是如此才愈发奇怪，因为他们的眼底深沉又混沌，仿佛被人控制了一样。
沉凌霄扯了扯亲王的手：“叔叔，你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们了。”
原本在帝国科学院，她只是以菲斯特的远方孙女，苏瑶芳的干孙女出入的。
“是啊。虽然皇家的孩子要成年后才能公布大众，但这里的人不会泄密的，而且你也是实验的关键，所以我就告诉他们你的身份了。”
沉凌霄没想到自己小小年纪就有了像明星一般的待遇，但面对这一群不断靠近的精神恍惚的人，她下意识就往沉承启身后退了一步。
沉承启按住她的肩膀，白大褂几乎将她完全藏住，“大家的热情霄霄都知道了，想留下好印象可不能一直围在这里，以后再慢慢认识吧。”
“也是，小孩子经不起折腾。”
“小殿下可以经常来玩哦！”
“对，我这里有很多糖，小殿下想吃尽管找我吉斯维！”
被带出总研室，沉凌霄终于松了口气。
太受欢迎压力也很大啊。
“他们居然愿意跟你到这种偏远星球的研究所做实验？”沉凌霄疑惑到，而且研究环境还冷飕飕的，这些研究员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啊。
沉承启：“大家都是对学术研究很有热情的人，我并没有逼迫他们，都是大家自愿来的。”
“真的？”
“当然，你叔叔我再怎么沉迷研究也不会让对此不感兴趣的人玷污研究，他们都是老师的学生的学生，而且我也严格挑选，那些都是十分优秀的研究员。”
“菲斯特爷爷不认识他们吧。”
“那也不是，老师和蔼可亲和徒孙们也经常交流谈心的。”
也就是说他们或多或少都与菲斯特有过接触。
“对了，我刚才也瞥到几眼，他们屏幕上的公式似乎和菲斯特爷爷桌上文章的公式差不多？”方才她躲着研究员们的眼神，注意力全在人群缝隙处的屏幕上了，“菲斯特爷爷他也参与了这个研究吗？”
“不，老师不在这里，他也不清楚我这研究所的具体位置。”
“为什么？有他在你的研究进度能更快啊？”
“老师确实对大脑再开发比较迫切，但他背后涉及的势力太多，我只是想做纯粹的研究。”沉承启在自己主张的研究面前，就算是老师都能抛却，“其实还有一点，老师他罹患新阿尔兹海默症。”
沉凌霄很是意外，“菲斯特爷爷吗？”
那种聪明人到老年居然也会患这种病症？
“他的父亲玛奇便罹患新阿尔阿海默症。这种百年前出现的新型病症是随着人们寿命的延长而出现的，间歇性遗忘、语言模糊、手足偶发性颤抖等都是其表现症状，其本质是人类大脑为了保护自我而产生的自卫措施，毕竟人活的太久是会疯的。”
“基因影响寿命，这种病症自然也有遗传性，玛奇有这种病，菲斯特自然也会有。哦对，这属于老师的秘密，霄霄不能随意说出去哦！”
沉凌霄点头，菲斯特同意这个研究，也是想救自己么……
天纵奇才因为疾病跌落谷底，他人的视线从敬仰变成惋惜可怜，像他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又怎能接受这个事实呢？
长生永远会是人类的渴望，也永远会求而不得。
即便是最受人尊敬的教授院士，也逃脱不了病魔与对生的执着。
*
离开总研室，沉承启深知沉凌霄心理，又带她绕了几个弯，来到一处有着透明墙体的长廊。
这里就是那些孩子们的房间。
这里远没有沉凌霄的精致，除了每间都有个单向可视的玻璃，其他和单人监狱差不多了，里面只有最简单的床铺和洗漱台，餐点由机器配送，从一个只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的黑黢黢的通道口送出再送回。
被沉承启拐来的孩子们不见活力，或躺或坐，也有蜷缩在角落的。
“墙体单向可视，他们看不见我们。”沉承启带着她靠近其中一间，里面白头发的孩子缩在墙角似乎在啜泣。
“叔叔，你说我可以挑选玩伴，就是这样挑选？”
“虽说是挑玩伴，但不能让你和他们真正接触，你可以通过机械臂和他们玩耍。”
这还算什么玩耍？
这样和摆弄玩偶有什么区别？
“那不了，我还是喜欢面对面一起过家家。”
“我可以配霄霄玩过家家哦！”
沉凌霄翻了个白眼，“不玩，没兴致。”
现在她更关心这些孩子的身心健康，“他们每天吃什么，你给他们注射了什么吗？”
“当然是配好成分的营养液，注射也是实验的必要步骤。”
虽然每天也有科研人员进去，或是给他们注射药剂，或是测量身体数据，但他们全都穿着根本看不清脸的白色隔离服，而且一句话都不会和那些孩子说。
压抑，冷漠，长期下来就算是正常大人都会出现心理问题，更不用说还被当成实验体的孩子们了。
沉凌霄望着那白发孩童单薄的背影，那么一瞬她有想过引爆精神力，这样或许能放这些孩子自由，但他们又要如何离开这颗不为人知的私人星球呢？
或许她应该先了解研究所外界的情况。
“叔叔，他们呆呆的没意思，我能出去看看么？”
沉承启拒绝地干脆利落，“这个不行哦，霄霄。”
“我能感受到，你见到这些孩子时瞬间的低气压与杀意。”他抱起沉凌霄离开了这压抑的长廊，“你和大哥一样，虽然对我所做并不支持甚至厌恶，但你们始终不会想真的杀了我。”
“如果是其他人将你抱在怀里，你也许就会威胁他的生命了吧。”
这次是直线行走，在尽头右转终于看见一扇窗户。
他将沉凌霄抱上窗台，穿着公主裙的沉凌霄就像洋娃娃一样，柔顺的黑发青绿的双眼，孩童精致可爱的面容如同小天使一般。
可惜这个小天使不会给他们一点笑颜。
“皇室须公正无私，但终究对亲人留有一丝余地。”沉承启捏着自己的衣角擦了擦灰蒙蒙的玻璃，而外面是同样灰蒙蒙的天与雪，“我只能将你抱到可以看见外面的窗户，你可以看看雪。”
他站在窗台前，但始终伸着手生怕沉凌霄溜走或是打破窗户逃走。
沉凌霄倒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即便被人工改造过，偏远小行星的自然环境还是差到令人发指，谁知道这雪对人体有没有危害。
研究所内目之所及便是苍白的金属墙壁，外面也是了无生机的灰白雪原，这里异常压抑，也容易让人的思绪跳出这颗冰冷的星球。
沉承启扶着沉凌霄的背，另一手轻轻拍打着她，“你和大哥是不会理解的。”
“不论是会惹怒神明，还是会付出生命，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霄霄，就算你利用那种神奇的力量反抗，我们也会全盘接受，倒不如说我们更希望你这样。”
他轻笑一声，“不过我们霄霄应该挺爱干净的吧，你不会想让自己的手沾染鲜血，至少这个年纪不会。”
玻璃窗外的雪似乎一直没有停过，外面的世界安安静静，没有风，雪花寂寥地飘落，可沉凌霄觉得即便如此，外面也没有实验所内冰冷。
中央恒温空调吹不暖孩子们的心，大人温暖的体温也是被防护服隔离，留给孩子的只有桎梏的力量与无法逃脱的绝望。
沉凌霄完全不想看他，“你这样，只会给皇室留下骂名。”
“霄霄，我确实很自私。但如果我不这么做，大哥是不会重视我的。”
“大哥他，被父亲教育得太好，好到只能当皇帝。他张口闭口就是帝国的公民，总是用皇室形象与尊严教育我，不愿轻易尝试新事物，固步自封，顽固不化…… ”
沉凌霄听他声音越来越轻，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沉承启的视线透过双层防弹玻璃窗没有焦距，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