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因急了。
临江楼的这场诗会本就是他故意引沈宝珠来的。
谁知道沈宝珠不配合更改规则不说，又耐不住性子突然离场，打得他措手不及。
今日他必须要见到沈宝珠。
否则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找上肃亲王府，可是万一母亲没见到反而见到那个肃亲王可就遭了。
那可是个真会要他命的疯子。
眼见一楼人推搡着人，挤得水泄不通，沈兰因一把拉开临街的窗，跳了下去。
追着车辙的痕迹一路狂奔。
这是顺风顺水的少年第一次感到狼狈。
华丽的马车在繁华的街道上行驶。
沈兰因奋力追赶，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丝毫不顾。
“母亲——”
“母亲——”
少年终于赶上，伸出双臂，站在大路中央拦在马车前。
“驽——”车夫惊恐拉车。
“娘娘小心——”
伴随着一声惊呼，马车突然失去平衡，车内的人在惯性下朝车壁撞去。
“啊！”
女子的惊呼声在车内响起。
好在墨雨及时反应过来，迅速伸出手，一把拉过沈宝珠，然后紧紧地将她用双臂钳住，小心翼翼地护在自己的怀里。
鹅黄色的云衫袖口被墨雨皱巴巴的捏在手里，镂空的金色步摇晃荡缠绕。
墨雨安抚轻拍着怀中主子，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发现什么伤痕，才放下心来。
对着马夫便是一顿呵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停车，惊到小姐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是、是有人突然拦车……”
此时侍卫轻叩车窗，传来忐忑询问，“娘娘，您可还好？”
沈宝珠压住怒火，扶了扶发钗，冷声道，“墨雨，去看看。”
“放肆，不要命了！谁的车都敢拦！”
两个侍卫抽出剑，怒气冲冲，上前一脚踹在胸膛上。
“冲撞了我家主子，你有几条贱命能赔？”
沈兰因本来想躲，还是按耐住忍了下去。
等墨雨掀开车帘，沈宝珠看见的场面就是愤怒侍卫动作凶悍地压着个少年半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少年抬头仰视车内，目光在这一刻终于触碰到了久寻之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少年的呼吸急促。
血液涌动在整个躯体，从四肢到心脏，身体仿佛在此刻才真正活了过来。
她就那样冷漠俯视着自己，不带有一丝温情，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女低头看了一眼路边无足轻重的小乞丐。
挨了侍卫一顿揍的脏兮兮少年捂住酸涩的胸口。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
明明他是这世间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本该是她最亲密的人，因为他们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就连父亲也比不过。
他疼得脸色发白，但仍咬牙坚持着直起身子，濡慕的朝着马车伸出手。
“娘亲救我——”
“娘亲，兰因好疼啊。”
少年的委屈快溢出来了，眼巴巴的望着沈宝珠，雾气盈满了眼眶。
若说之前的演是计划中一环，那么此时都变成了真情流露。
原本乖戾桀骜的少年在此时真成了个乖巧缺乏母爱的小孩。
沈宝珠觉得自己是撞出毛病了，不然怎么会听见一个十几岁的家伙叫她娘？
墨雨瞪大眼睛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少年，她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呵斥被生生地憋在了嘴边。
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玄幻了起来，“小姐，奴婢耳朵好像坏了，他叫您什么？娘……娘亲？”
“主子，可要属下处理掉这胡乱攀扯的小子？”
侍卫一脸凶狠地瞪着少年，紧紧扭着少年的胳膊，似乎要将其捏碎一般。
沈兰因闷哼一声，望着车厢越发可怜。
“小姐，奴婢看这人怎么有几分眼熟？”
月白的云纹锦袍染上尘埃，胸前还有个明晃晃的脚印，少年俊朗的脸倒是未受一丝损伤。
那双杏眸圆圆的巴巴的看着人，这副模样叫人心都软了下来。
怎么从这人身上看到了小姐小时候的影子？
墨雨晃晃脑袋，想把这不该有的想法晃出去。
沈宝珠倒是忽然想起了别的什么，澄澈目光透过俊美如玉的少年仿佛回到了那时年少。
她同样遇见了一个少年。
那时她爬上沈府高高的院墙，少年一袭红衣如火骑着匹血马路过，玉冠墨发乘风而起，热烈张扬。
墙头的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墙下的少年，他也停下马仰视她。
少年的笑声很大，乐不可支的模样，“这是哪家的大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就算看风景也不必爬那么高吧！”
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比划，眼里仿若盛了漫天星光。
少女面色涨红，没想到这副模样会被人看见，但依旧强撑着面子，“少多管闲事。”
“还不滚远些，否则本小姐抓到必要给你好果子吃。”
少年耸耸肩，望着少女窘迫的模样，愉悦的哼着小曲慢悠悠驾着马走开。
然而望着院墙下一览无余的平地，高的有些目眩。
就这样跳下去腿会摔断吧。
可是已经爬上来了总不能再灰溜溜的返回去。
少女拖着音“哎”了一声，喊住前面的人。
娇娇的声音带着大家小姐惯有的威胁，“你回来下。”
“过来。”
“还不过来接住本小姐。”
“要是本小姐摔了你十条狗命都不够赔。”
明明求人帮忙还这么嚣张无礼，商衍川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少女坐在墙头摇晃着腿，看到对方妥协返回后，脸上又恢复了神气的模样。
如此娇纵恶劣却让人升不起一丝厌烦。
反倒觉得本该如此才对。
商衍川可以清楚感受到胸腔传来猛烈的澎湃欢喜，比潮水更加汹涌。
少年跳下马，展开双臂，笑吟吟的望着少女。
在少女怀疑的眼神下，竖起指保证道，“大小姐你跳吧，我发誓会接住你的。”
沈宝珠以为那是他们第一次认识，其实早在好久以前，商衍川就已经常常在耳边听到过沈宝珠这个名字……
“娘亲。。”
思绪被少年的呼声拉回，沈宝珠晃了晃神。
越看越觉得这个少年有些亲切，那张融合了自己与另一人的脸越发明显。
只是当初那个少年何等肆意张狂，整个大盛无出其二。
和如今这个灰头土脸的小脏包少年，倒是相差甚远。
沈宝珠笑了，趁着还有点兴趣，“让他过来。”
墨雨快步走过去，扶起少年，“公子先上车吧。”
沈兰因感激地看了一眼墨雨，轻声道谢。
然后一瘸一拐朝马车走去。
街上看热闹的人群在侍卫的驱赶下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