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安西都护府龟兹镇骑兵队头王臣,参见大将军!”王臣抱拳一揖。
“起来吧。”李晟虚虚一托,待到王臣起身,又直直的盯着王臣脸上看,一边看一边喃喃低语,“像,太像了,太像了。”
两世记忆,王臣一下就猜到李晟在嘀咕什么。
其实,这具躯壳的原主对李晟还是有印象的。
当下王臣又向着李晟长揖到地,口中再唱道:“叔父在上,受小侄一拜。”
“叔父?”李晟一下激动起来,“这么说你真是王撼之子,故兵部尚书兼太子太师,王忠嗣公之孙,王臣?”
王臣顿首再拜,不亢不卑的道:“正是小侄。”
“贤侄快请起。”李晟赶紧上前把王臣扶起。
王臣顺势起身近距离打量李晟,发现还真如历史记载那般,身高六尺多,按照后世度量衡就是接近一米九,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压迫感。
王臣身高也有一米八多,但是在李晟面前却还是矮了半头。
话说回来,这其实才是古代华夏猛将的常态,古代的猛将大多又高又胖。
比如说神通大将李嗣业,史书记载身高七尺,也就是说至少有两米一零。
李晟轻抚着王臣的肩背,叹道:“前次见你尚只是一介不足三尺之稚童,今日再见却已是一昂藏男儿,韵华流逝竟至如斯!”
身为武将,李晟很少儿女情长。
可是今天,李晟却有些控制不住。
因为王臣阿爷王撼是他的生死之交。
而王臣的祖父王忠嗣更是他的恩师。
没有王忠嗣的赏识和栽培,就没有李晟的今天。
不过在小小的渲泄了一下情绪之后,李晟很快就恢复平静,接着问道:“贤侄,安西四镇之情形如何?”
“很不好。”王臣摇头说,“吐蕃大将达札路恭率十万大军于去年秋越过葱岭,向安西四镇发起进攻,于阗镇和疏勒镇已然被围,小侄此行正是奉郭将军之命向朝廷请援,今日若不是叔父相救,小命已然休矣!”
李晟闻言轻叹一声,说道:“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援兵可派。”
换成别人,李晟绝不会说,但是对王臣,李晟就没忍心隐瞒真相。
当下李晟把吐蕃大将尚悉结率十万大军进犯灵州的情况简单道出。
“如今吐蕃之国势已然远胜我大唐,不光可以兵分三路从安西、河西以及关中同时犯我大唐,而且还能打得各路唐军难以招架,河西数州先后沦陷,关中诸州也岌岌可危,朝廷现在是真无暇顾及安西四镇及北庭诸州了。”
王臣默然,因为他知道李晟并没有骗他。
至少从对外作战看,这时候绝对是吐蕃帝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曾经气吞万里如虎的大唐帝国已经被三路吐蕃大军打得喘不过气。
不过长安还是要去,这毕竟是他的职责。
当下王臣说道:“去长安乃是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么?”李晟心头一动,说道,“其实你们不用去长安,也一样可以完成肩负的职责,甚至还能请动朝中重臣替你们伸张。”
王臣听出来了,李晟好像要跟他做交易。
当下王臣拱手说道:“小侄听凭叔父吩咐。”
大佬要跟你做交易,你最好爽快的应下来。
毕竟他现在只是个骑兵队头,李晟却是禁军都将加左羽林大将军。
“不急。”李晟却一摆手说,“你们一定都累坏了,先吃点东西,然后抓紧时间睡上一觉,有什么事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喏。”王臣便也没有矫情,确实是困了。
目送王臣身影离开,旁边站着的管家问道:“阿郎,你是想……”
“此前我尚在犹豫,不知是否该留下定秦堡中辎重,现在却是决心已定。”李晟笑着摆了一下手,忽然又问道,“你觉得王臣此子如何?”
管家道:“此子虽是王公之孙,将门之后,但毕竟年轻,怕是难堪大任。”
李晟道:“能率一队骑兵在敌国境内潜行数千里,心性及能力当是够的。”
管家道:“心性及能力或许够,可身份呢?王小郎君毕竟只是王家庶子,并非我李家嫡子,怕是不足以号令洮州各路豪帅。”
李晟道:“我若是招他为婿呢?”
“招婿?”管家愕然。
……
这一睡就是五个时辰,再醒转时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草草洗过脸,王臣等人又被带到定秦堡的公廨大堂。
只见堂上已经支起一口大瓮,里边炖了满满一瓮的羊杂。
烈火舔舐着瓮底,煮得瓮中的汤汁咕嘟咕嘟的往上冒泡,伴随着气泡的炸开,空气中立刻弥漫起羊杂的浓香。
王臣几人的肚子立刻咕噜噜的叫唤起来。
正往大锅里倾洒香料的管家立刻笑出声。
“全都饿坏了吧?快坐下吃!”管家示意崔河等人入席。
随即李晟的亲兵就奉上吃食,每人十张夹了羊肉的胡饼,还有一大陶碗刚刚出锅的羊杂汤,不够还能随时添。
崔河、郑乙等人立刻稀哩哗啦的吃起来。
王臣却没有入席,他知道自己不在这吃。
果然,管家直接将王臣领到了公廨后堂。
后堂内的吃食就要精致得多,而且只有两个人。
“坐。”正拿匕首切割羊腿的李晟歪了下脑袋。
王臣也没有矫情,盘腿入席就拿起匕首分割案上的羊腿。
羊腿是刚烤好的,足有十斤,不仅撒了孜然粉,甚至还撒了胡椒粉。
趁着进食的间隙,李晟说道:“贤侄你知道的,吐蕃国势蒸蒸日上,已经对我大唐形成碾压之势,广德元年陇山失守后,京畿重地屡受吐蕃侵扰,关中百姓、朝堂诸公乃至圣人皆不得安寝,说来实在是令人痛心。”
王臣的嘴巴没有片刻的停顿,只顾大口的咀嚼。
管家端着一大碗羊杂汤进来,王臣还颔首致谢。
“要想圣人安寝,百姓乐业,就必须夺回陇山。”李晟接着说道,“而眼下,就有一个夺回陇山的天赐良机。”
王臣心下暗道一声这就来了。
若不出意外的话,这多半是一道送命题。
不然的话,不足以让李晟这么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