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这一生
于斯一愣，有些尴尬地说了句：“是吗？”
小祂哥伸手就来翻牌，于斯抢先夺了过来：“这是我的。”
然后他也把牌慢慢举到眼前看了看，突然翻过来，摔在了地上——红桃2。对于于斯来说，这种连环老千只是小把戏。
小祂哥愣愣地看着于斯，张大了嘴巴。
还没等于斯说话，他突然扑到黄哈哈跟前抓起了一把枪，迅速对准了于斯。
黄哈哈喊了声：“哥！”
晚了。
小祂哥已经扣动了扳机，“啪”一声，于斯吓得缩了缩脖子，枪里并没有射出子弹。
小祂哥也愣了。
这发空枪藏着太多的秘密，小祂哥肯定意识到了——首先，他拿的绝对是黄哈哈的枪，而枪里并没有子弹，黄哈哈一定是知道的，可是刚才于斯拿着这把枪跟他对峙的时候，黄哈哈并没有声张，这说明她在袒护于斯……
在小祂哥愣神的时候，于斯已经抓起了另一把枪，小祂哥突然扔下手中的枪撒腿就跑。
黄哈哈一下就抱住了于斯：“不要……”
于斯已经红眼了，他吼道：“你给我滚开！”
黄哈哈用一只手抱着他，腾出另一只手急切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在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好了好了，我们活下来了，不用杀他，我们活下来了，不用杀他……”
于斯喘息了一会儿，终于说：“你把扑克帮我捡回来。”
……
小祂哥从上天台的下面钻出来，来到了天地倒悬的第二层地宫。
他在嵌满了宝石的“星空”上跌跌撞撞地朝前奔逃，中间摔了几跤。偶尔回头看看，于斯并没有追出来。
他太累了，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
走过九军八阵，他又回头看了看，还是不见于斯的身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踉踉跄跄地朝着通往第一层地宫的台阶走过去。
突然，他再次停下来，把身体慢慢转了过去……
人的第六感多神奇啊，他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但就是感觉有人走过来了。
果然，他看到了一个人，是个10岁左右的孩子，他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好像正要去上学。这个小孩全身都是银灰色的，泛着死亡的光晕。
小祂哥死死地盯着它，脑袋“轰轰”作响。
小孩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目视前方，端端正正地从小祂哥旁边走了过去。
小祂哥的脑袋机械地转动着，盯住了它的背影，越看越像小时候的自己。
一个人不可能那么熟悉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尤其水银只是一个轮廓，更接近雕像。他是从校服上看出来的，那身校服他穿了好多年，太熟悉了，还有一个挺特殊的标志——四道杠，小学的时候，他曾担任区级少先队总队委员，那成了全家的荣耀。
记得那时候，还是“宝贝”的小祂哥，每天很早就来到了学校，几年如一日，站在校门口检查每一个学生是不是佩戴了红领巾。他不苟言笑，极其严肃。其他孩子玩弹球，拍画片，打闹嬉戏，他一次都没参与过。他是个“管理者”，甚至从未因为生病旷过课。他好像都没在班里笑过。
那个萌萌的小蚯蚓汞人消失在了黑糊糊的墓道中。
他又朝背后看了看，又走过来一个蚯蚓汞人，它的头发短短的，理得十分整齐，穿着一身运动式的校服，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那还是他！
在中学，他换过几次班，但始终都是班长。
记得初三的时候，有一次考试，班主任有事离开了，让小祂哥监考，他发现一个女生打小抄，他立刻把她的卷子没收了，并表示第二天会告诉老师。放学之后，那女生要跟小祂哥谈谈，小祂哥说：“你谈吧。”女生提出去路旁的咖啡馆喝一杯，被他拒绝了，两个人沿着人行道枯燥地朝前走，那女生突然说，她从初一就喜欢小祂哥了，接着就踮起脚来亲了小祂哥一口。小祂哥愣愣地看着她，呆若木鸡。那女生戴着小眼镜，长得挺招人爱的。小祂哥吭哧了半天，终于愤愤地说出了一句话：“你这是行贿！”
蚯蚓汞人从小祂哥旁边走了过去，小祂哥这才发现，其实初中时代的他就跟现在一般高了。
蚯蚓汞人消失在墓道里，好像消失在了时间里。
接着，又走过来一个蚯蚓汞人，他不确定那是大学时代的自己还是刚刚毕业的自己。
大学时代，他担任学生会的秘书长。他要学习，还要负责各个社团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他在大学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毕业之后，他想进入市政府，他报考了公务员，笔试过了，面试却失败了，至今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试图找关系，走后门，但命运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他处处碰壁。最倒霉的是，有一次，他由一个亲戚引荐，夜里带着礼物去了区办公室主任家里，没想到此人的女儿正是初中时代亲过小祂哥的那个女生！她对小祂哥说：“你这是行贿。”
后来，小祂哥彻底放弃了仕途，经了商……
第三个蚯蚓汞人又走远了，不见了。
还会有的，小祂哥知道。
他紧紧盯住了背后的墓道，他很想知道这些蚯蚓汞人最初是从哪里出现的。
果然远处有很多水银流淌过来，在距离小祂哥大概50米的地方，它们慢慢凸起，迅速变成了人形。待走近之后，小祂哥才看清，这个“小祂哥”拎着一个皮包，急匆匆地朝前走着，看上去满脸焦虑。
小祂哥不记得这是哪一年的自己了。
它走过小祂哥，前面又冒出了三个蚯蚓汞人——这座死寂的陵墓似乎突然之间热闹了起来，只是被消了音。那三个蚯蚓汞人把“小祂哥”团团围住，双方说了几句什么，接着那三个蚯蚓汞人就动手了，“小祂哥”被掀翻在地，那三个蚯蚓汞人夺下它的皮包一转眼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小祂哥想起来，那是他开始做生意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他去广州进货，在火车站附近的一条偏僻小街上被三个歹徒打劫了……
摔在地上的“小祂哥”坐起来，似乎被吓蒙了，坐了很长时间才站起身，慢慢朝前走去，很快又消失了。
小祂哥的眼睛突然湿了。
背后又走来了两个蚯蚓汞人，其中一个正是现在的小祂哥。他旁边是个上海人，如今在香港做房产，他跟当年打劫小祂哥的那三个歹徒其实是一类人，但有两点不同，第一，这个人不用体力，而是用脑力。第二，他比那三个歹徒更狠，小祂哥就是被他骗去了几个亿……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地走过去，很快也不见了。
小祂哥呆呆地站着，有些困惑，这些蚯蚓汞人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演示他的前半生呢？
等了半天，背后又出现了一个人，他越来越近，竟然是小明。小祂哥很诧异，这个小明并不是银灰色的，他背着个瘪瘪的背包，形容憔悴，好像血都流光了。小祂哥知道，自己出现幻觉了，因此并不害怕。
小明停在了十几米远的地方，还跟他聊了聊，问他为什么悲伤，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就对小明讲了眼下的情况，然后说：“出去吧，都出去吧。”
小明很听话，他离开小祂哥，无声地走向了通往第一层的墓道，很快就不见了。
小祂哥接着等待，再没有出现已经死去的人。
他也慢慢朝前走了。
当他走到台阶前的时候，有个人从黑糊糊的墓道里迎面走出来，最初他以为那是小明返回来了，很快就发觉不对劲，这个人的服饰很古怪，身材整整比正常人大了一号，他停下来，打量了一下对方，眼睛就渐渐瞪大了。
就是这个人，被后世或褒或贬。
就是这个人，让无数无辜的人为之陪葬。
就是这个人，一代代贼寇进入地宫寻他而不遇。
就是这个人，在第六层的石头棺材内空留了一只枕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