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集团大楼里，中低层干部之间的氛围还是始终如一，但在高层眼里，江家还有公司已经要变天了。
自从上个月，江家很意外给江铭笙大张旗鼓的过完二十四岁生日之后，这位小江总就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突然宣布要开始严查一些不正风气，揪一揪很久没有动过的陈杂污垢，而且只查中高层，对底层浑水摸鱼的情况表示充耳不闻。
杨棉问他为什么，江铭笙淡然表示：“底下的人，贪都贪不了多少，先查大头吧。”
杨棉心里咕咚一声，心说这下有点要命了。别的不说，他包庇和容忍下的几个经理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江成安一门心思想退休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没有触碰到底线，功过参半的情况下也就放着了。但是江铭笙可不是。虽然他现在是个副总，但长不长脑子也都知道他未来就是江家的掌权人。
江铭笙之前一直在父亲手底下默默无声，整个人走的是隐忍不发路线，所以大家渐渐对他放松了警惕。领导们也摸清楚了，江铭笙是个你不碰他，他根本不会主动找你麻烦的被动boss，所以井水不犯河水是公司一直以来的运营模式。
以至于江铭笙在一个周五召集开会，在会议上没有任何废话和前情提要的宣布，说下周开始清扫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是处于懵逼的状态，完全没有反应和处理这个信息。四五个中年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面相觑，有人瞄了瞄杨棉，可惜杨棉也是满脸震惊的样子，看来并不知情。
不过杨棉很快冷静下来，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隐蔽行事松了口气，另一方面是觉得江铭笙不可能真的开始大刀阔斧突然整顿公司秩序了。
“小江总是开玩笑呢吧？”杨棉笑道。
“并不是。”江铭笙淡淡回复。“而且这次我会自己直接安排人选，主要调查管理人员对下面员工的态度和苛待问题。”
这下杨棉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江铭笙好端端的，突然拿出这种东西来调查？这算是一个值得调查的问题吗？背后一定有什么猫腻。在座的人无一不是这么想。
“小江总想要调查，我们自然是要全力配合的。”王总笑了笑说。“但是小江总总得让我们有一个准备时间和心理不是，不然也太唐突了。”
“既然是调查，为什么要给准备的时间呢？王总是有什么可准备的东西吗？”江铭笙反问。
王总没想到小江总今天讲话这么不给面子，稍微哽住了一下，旁边的人也是和他跟杨棉关系好的，立刻接上话：“我们也不是反对突击检查啊，就是这个调查不知道小江总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再者说了，既然也是个正式调查，那为什么不是江总来跟我们说呢？”
江铭笙的三叔这时候也插话了，倒是让江铭笙有些意外。这个人，他本以为藏的很深，没想到也是浮于水面的。但或许正是因为他太过于像是认真提建议了，旁人反倒是不会觉得他有鬼。最起码从一开始，江成崇这个弟弟，江成安就很是器重。因为父亲的态度，江铭笙也没怎么注意过三叔。
江成崇端端几句话已经把两个人的亲戚关系给拉近了，好像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讲话：“铭笙啊，倒不是说对你有意见，只是大家在公司都工作了很多年了。彼此也都知根知底了，怎么查也都是那样。都是为了公司利益的，谁不是认真干活，哪还顾得上胳膊肘往外拐？再说这两年江家往娱乐影视投了不少精力，这里边就更不好说了。”
“确实不好说，而且我也不是纪检委。”江铭笙淡然道，“三叔不至于把这个事情看得过于严重。”
心里面，江铭笙是觉得有点好笑的。他都没有说要怎么查呢，这群人怎么就这么慌张了？那仔细看看，不就千疮百孔跟筛子一样了。而且还没往下说，江成崇就先是说上交情，又是点出娱乐圈的合作。往影视方面的项目确实是他在负责，他自然明白里面自己都做了多少事，拿了多少利。
这群人怎么就断定他不是真的要查管理层态度问题了？态度问题在他们心里就这么不重要，其实已经展示出来太多东西了。
也是够自作聪明的。
而且这些领导们能说出这几句话，都是因为江铭笙才来公司就职一年多，还很办事低调。他们仗着江铭笙年轻，没有社会经验，以为他很好拿捏。再过几年他成长起来了，就不容易被影响了。归根结底是江铭笙现在还不够服众，要是江成安本人在这，这些人是不敢说什么的。
江铭笙越来越觉得自己拒绝现在继承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无论是谁来继承江家，现在这个局面都不适合一个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去掌权。
过去的江成安以为这是个很好料理的局面，所以丢给他练手，抗压涨涨经验。他也没有想到江家内部的毒瘤已经发展成这种地步。江铭笙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开头就吃了亏，后面走的也步步艰难，犯的错也接连不断。
然后江成安去世了。
江铭笙压下心头的情绪，进一步解释道：“大家不用紧张，我只是稍微抽查些言行举止方面的情况。毕竟最近父亲要出去休假，我对公司情况了解更多，也方便做出正确判断。你们也不需要做什么特定的事情，只需要继续做好自己平时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相信也不会太影响大家。”
杨棉作为江成安的特助出现在这，自然应该代表江成安给江铭笙表示支持，但是他一上来就已经对这件事表现出不知情。现在他要是还不支持领导儿子，回头指不定自己也会被盯死，所以他也只能继续跟着江铭笙的话问：“这个调查方向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解释呢？因为我看这个调查方向还挺特别的，不是平时咱们主要调查的那些。”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最近听到了一些传闻，说咱们集团的新员工和老员工之间落差很大，存在不太好的现象，而且问题更多来自领导层。这次调查主要还是想要告诉大家，勿忘初心，本分做人。江家有今天辉煌的成就离不开诸位的努力。而且，既然已经和影视方面有所合作了，更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可不要在这种时候因为负面传言出岔子。公司的宣传部门在这方面还需要多多努力和注意。今天说的就是这些。大家回去周末好好休息，下周一开始调查。”
说完这些，江铭笙没有给别人问话的机会，而是直接低头就收拾自己的东西。几个领导们再次有些面面相觑，过了半分钟他都快收拾完了，大家才开始慢吞吞收拾。
杨棉本想着去说些什么，就看见江铭笙看都没多看他一眼，招呼都没打就直接离开会议室了，不由得心生不满。几个刚发言过的人似乎也觉得江铭笙有些嚣张了，正在那里议论纷纷。
“小江总这不愧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做起事情来招呼不打一声的，走的也是风风火火就走了。”
江成崇笑了笑，劝道：“铭笙可能只是对咱们公司还不够了解，跟咱们摸摸底。这孩子从小就有点不会说话办事的，也不怎么在乎旁边人说什么。挺好。”
就这么三两句看起来是给江铭笙开脱的话，已经快把他能力不行、性格不好的形象给在场领导树起来了。
对面跟江成崇不太对付的另一位影视娱乐方面负责是个能干的中年女性，叫李星筱。她刚才一直没有发言，现在才说：“我倒是觉得小江总这会开的还行啊，该说明白的也都说了，客套话也讲了，废话也没有。再说了，这会本来也就是个通知了，咱们又不是听不懂，说到这份上够了。”
“哎呦，那也还是突然了。”江成崇说。
“那老板想的事情，也不能什么都告诉我们吧？”
江成崇眼见讲不过她，故意一叉腰，玩笑般说：“我说李总啊，你是不是觉得看我特别不爽，怎么我就光给王总解释两句你也要说点啥啊？”
“哎呦，你这话讲的，”李星筱笑着把玩笑就开回去了，“那咱俩互相看不对付这不是人尽皆知吗？”
会议室大家笑起来，李星筱端着杯子走出会议室，面上的笑容迅速消失，表演了个变脸大法，只有监控能看见。
而江成崇在办公室里盯着女人气质出众的背影，有些突然地向身边人道：“你们说啊，李总长得是挺风韵犹存吧？”
旁边王总并不清楚他什么意思，只是回答道：“是啊。”
“我们铭笙长得也挺年轻帅气一小伙子。该不会李总是有点欣赏美的眼神，被影响了判断？毕竟女人嘛，感性生物。”
有没走的人觉得这话说的有点过分，出声制止道：“哎，这可没必要啊，别说李总，我大老爷们看了小江总也觉得亮眼啊。人家就是长得帅，你也没办法。”
“我也就是这么一提嘛，你们别紧张了。”江成崇连忙说，“不过我们小江总也是到现在没谈过恋爱，李总也是单身呢。这些长得好看的人怎么恰巧都单身，还都艳福不浅啊，是吧？”
王总是个好色的，听了这话立刻就附和上了，可惜他的反应也不是江成崇想要的，其他人听了有的若有所思，有人根本没兴致就走了。江成崇只是点到即可，给别人心里制造点八卦的种子，并不是真觉得两人有什么关系。
不过看着有人肯定把话听进耳朵了，还有杨棉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也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江铭笙坐电梯下楼本来想去食堂吃个饭，进来两个中层领导跟他打了招呼站在后面，他不想搭话就开始假装刷手机，结果一翻就看见黎家私生子被认回去的消息。
正思索间，电梯又下了两层进来一群吵闹的人，簇拥着一个妆容略显浮夸的年轻女人。她应该是个明星，看起来实际年龄跟江铭笙差不多，但妆容和性感艳丽的衣服让她看起来硬生生成熟了十多岁。
江铭笙低头刷着手机没有抬头看这群人，这群人也没有注意到他。旁边几个人似乎是助理或者什么工作人员，围着中间生气的明星来回安抚和夸赞。
“小苏老师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去等等吧，没关系的。咱们一定能签上。”
“那肯定的呀，”女明星拢了拢头发，“我就是看他们这个大少爷没个对象，看照片还长得挺帅的所以才想来看看。谁知道他开什么破会去了。算了，有的人可能就是没这样的缘分吧。”
不会是说我吧？江铭笙来了点兴趣，顺便划开了手机录音。而旁边两个打过招呼的领导僵在原地，努力不去看江铭笙。
“没事的小苏姐，我们过一会儿再去问问就行了。”
“得了吧，我看他的那秘书也挺神经的，说什么都不放我进来，架子真大。要不是这次我想着有签约正好来看看，他们这群人还能做出门口都不让进的事情呢。”
挺好的。江铭笙深感欣慰，回头给秘书发点奖金去。
他欣慰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这群人继续说：“不都说狗随了主人吗？我看他也是个架子大的。这种死装的男总裁，我见得可多了，而且网上照片没准也是批图的，真人指不定是因为难看才不敢露面。”
电梯后面被挤在角落里的两个领导尴尬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控制不住汗流浃背地看向江铭笙，后者还是在那默默看手机。
可真沉得住气啊，不愧是小江总。
“我怎么听说是他最近好像有点不得势啊？”有人突然说。
“啊？不会吧？”女明星故作惊讶地捂嘴，“哎呀，那我还真是幸运。要是真被他看上了，这种长什么样不知道的神经病男的以后还不一定以后能不能继承他们家公司，亏死了。幸好没遇到。”
两个领导：……
“长什么样不知道的神经病男的”江铭笙：……
路过无缘无故被人骂是这种感觉吗？挺……挺不知道怎么描述的。
江铭笙面色如常，那两个领导却是实在有点绷不住了。这俩领导虽然也不是大领导，对这个女明星签不签也讲不上话，也都觉得她过分，很想提醒或者打断这个女明星。主要还是他们俩太尴尬了，也很替江铭笙无语。不至于吧，就是被人家需要预约才能进的办公室拦住了，就这么大怨气的？
小江总真是太有教养了，都到这一步了他竟然还不吭声，简直太厉害了。凭心而论，他们要是被人无缘无故编排成这样，人还在现场，都会忍不住当场骂回去。
“其实这也是好事吧。小苏老师还是离这种远一点。我看人家都说这种一直不谈恋爱的霸道总裁其实要么就是身体不行，要么就是心理变态。咱们还是小心点。”
其中一位领导轻轻咳嗽了一下，并没有引起前面人的注意，只有距离他比较近的人听见了，朝他翻了个白眼，往前凑了凑。
领导：……我服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的同事，以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以同样怜悯的眼神看了小江总一眼。
江铭笙这会儿已经刷不下去手机了。他无奈地看着自己下属那有些害怕又充满怜悯的眼神，做了个低调的手势，让他们别吱声。这两人立刻心领神会，狠狠点头。
这个女明星不被封杀，简直都都对不住她这张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