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采,你怎么了?”
甘采儿身上迸发出的怒意和狠劲,吓到了朱小筱。
“喂,这位姑娘,是你踩的我哟,我可没动你。”冯昭也被吓到,连忙声明。
他本还想再骂两句,这下也不敢了。
在朱小筱担忧的声音里,甘采儿渐渐回过神来。
不对,时间不对。
现在是景和四年,她和孟煜还没见过面,他两人根本不相识。
她是乡野村妇,他是高高在上的卫国公府三公子,他们之间毫无交集。就算他在这里,她也没法上前去找他理论。
若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只能是她,而且还要拖累兰亭舟。这一世,不能又因为这个混蛋再次伤害到兰亭舟。
甘采儿攥紧了手,强行压下心中血涌,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筱,我好像脚崴到了,你扶我回马车吧。”
她紧紧抓着朱小筱的手臂,勉强稳住心神,抬步往马车走去。
朱小筱脸色一变,忙扶住甘采儿,临走前还狠狠剜了一眼冯昭。
冯昭一脸懵,他低头盯着自己灰扑扑的鞋,疑惑着。自己才是被踩的那个,怎么搞得倒像是他欺负了人?
简直莫名其妙!
天香酒楼雅间内,一黑衣男子正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喝酒,听见楼下动静,探头打望,忽拿着扇子往窗外一点。
“咦,那不是你家冯昭吗?”
“好像与人起争执了。”
与他对座饮酒的人撩起眼皮,往窗外望了一眼,然后就看到正在发懵的冯昭,和两个女子离开的背影。
“不用管他,出门在外,哪有不生是非的。这点小事,他自会处理。”
说罢,他将杯中的一饮而尽,而后又懒懒地歪在罗汉榻上。
“孟三,我说你这次出来,真没给家里说一声,闷头就跑了?”
雅间内的两人,赫然正是甘采儿刚才寻找的孟煜,还有他狐朋狗友之一褚明渊,司南伯府的小公子。
“嗤,要说了我还能跑得掉?”孟煜桃花眼微挑,斜乜他一眼。
“孟三,大爷的,你真是我大爷!要让你哥知道是我带你跑的,那他还不得削了我!”
一想到卫国公世子孟偃,禇明渊心里就一阵发怵,那可是八岁就能骑马上阵杀敌的主儿。
“他若抓到你,到时你就实话实说呗。说我是趴你马车底下跟着出来的,你事先毫不知情。”
“我哥看着凶,其实最讲理,他要削也是削我,不会动你的。”
孟煜浑不在意地一笑,抬手又给自己斟了杯酒,端在嘴边慢慢品,目光却落在窗外,望着甘采儿与朱小筱离开的方向。
他觉得右边的背影很眼熟,熟到他始终移不开目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就是家里就给你订了门亲事,这也值得你离家出走?”禇明渊抱怨道。
“梅家与你家门当户对,梅二小姐长得不错,才情也好,你俩又认识。你是哪来的不情愿?”
“不关她的事。我只是不想太早结婚,家里搁着个女人,我嫌烦。”孟煜一脸厌弃。
“呵呵,我看你不是嫌烦,你是嫌若成了亲,就不能像以往一样花天酒地了吧?你外边那堆莺莺燕燕可怎么办?”
“毕竟你要娶回去的是梅家小姐,梅相可是出了名的家风清正。”
禇明渊哈哈一笑,毫不留情揭穿了孟煜的真实想法。
“所以觉得烦。”孟煜喝了口酒。
“你要真舍不得,不如将喜欢的都收了房。反正你家又不是养不起。”禇明渊给他支招儿。
“你说什么浑话呢。”孟煜斜了他一眼。
“正妻未过门就先纳妾,是对正妻大不尊重。你这是让我结亲呢,还是结仇?先别说梅家,就是我哥就得打死我。”
“再说,世间有百媚千红,各有各的妙处。就算让我纳,我又哪能纳尽这天下之美?”
孟煜眉目间是散漫的随意,仿似这一切都没放在心上。
“唉,我真是为你那些红颜掬一把泪。你这是专喜欢招惹佳人,却又一点不想负责。”
孟煜的薄情负心,连褚明渊都有些看不下去。
“放心,我向来发乎情,止乎礼。没娶进门的女人,我可不会碰。”
世人都说孟煜风流多情,但他最好的几个朋友却知道,这人实际最是冷酷无情。
别看他表面上风流倜傥,温柔多情,但骨子其实恶劣、狂妄,甚至满是坏心眼。
“公子,你要的糖炒栗子买回来了。”冯昭推门而入。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热乎乎糖炒栗子放在桌上。
“刚才见你在楼下与人争吵,是出什么事了?”褚明渊问。
“一个姑娘走路不瞧道儿,把我脚踩了,非但没道歉,还老凶地瞪我呐。这姑娘真不讲理。”冯昭抱怨着。
孟煜拿起一颗板栗,慢悠悠地剥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窗外那辆马车上。
“冯昭,你去打听下,看是哪家的姑娘。”
“孟三,你不是吧!就一个背影,你就又看上人家了?”禇明渊惊得合不拢嘴。
“你是不是也太饥不择食了?”
孟煜懒得理他,禇明渊的言下之意,他自然是知道的。
世家女子外出,都会头戴帷帽,身边仆妇成群。一般大街上抛头露脸的,不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就是穷苦人家的女子。
一个国公家的公子爷,对这样的女子有兴趣,确实是有些饥不择食。
孟煜还远不至于。
只是他无法忽视,自己在看到那背影的一刻,心里突然涌上的一悸,还有久久无法收回的视线,总觉得那里有什么。
而回到马车里的甘采儿也有些虚弱,在强大的怒意之后,阵阵空虚和无力感便蜂拥而至。
“阿采......”朱小筱担忧地看着她。
“小筱,我没事。只想一个人静静,有些事,回头再告诉你。”甘采儿靠着车厢,闭着眼睛。
孟煜在旦州,这个认知让甘采儿心里蓦地燃起一把火,熊熊烈烈。虽然不至于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将人兜头套麻袋打一顿,还是很想的。
甘采儿是曾经真喜欢过孟煜,她将在兰亭舟那里碰碎了一地的真心,一片一片地捡起,小心地修补好,然后捧给了他。
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幸福和归宿,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他从头到尾都在骗她,没一句真话。
甘采儿捂住心口,似乎还能感觉到当得知真相时,那生生的疼。
“小姐,我瞧着你脸色不好,要不晚一天我们再走?”小红一回马车,看甘采儿歪着的样子,吓了一跳。
“不用,刚才给气着了,有些头昏心悸。歇一会儿就好了。”甘采儿缓缓睁开眼。
几人见甘采儿脸色慢慢缓过来,这才放下心。墨砚一甩鞭子,驾着马车出了城。
另一边,天香酒楼雅间内,冯昭很快打听到情况回来复命。
冯昭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只因甘采儿那辆马车实是太打眼,就让人印象深刻,同时她又是天香酒楼的常客。
“少爷,两位姑娘是西城锦绣坊的东家,听酒楼掌柜说,她们今日买了吃食,是要出城去竹山县。”冯昭回道。
“竹山县,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呢?”孟煜支着下巴想。
“今日吴家表妹要去的正是竹山县,我娘本想让我们也一同去。你拒绝了。”褚明渊唇角一挑,露出戏谑的笑,“那现在,你还去不去?”
孟煜欣然起身,掸掸衣袍,微微一笑
“伯母盛情邀请,我们做晚辈的怎可不从?”
“孟三,你可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