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会结束后,武媚娘拿出自己一半的器物,命江尚宫拿去赏赐给宫中的内侍和宫人。
她每年皆是如此,江尚宫便是被她如此收买,并不多问,立刻去办理此事。
临近正午,张多海匆忙来报,大朝会和宴会皆已结束,圣人传诏,晚上在千秋殿宴请宗室。
武媚娘问:“迁调官员命妇的诰书,可送到了中书省?”
张多海道:“圣人前夜已全部御批完,诰书都送到了中书省,虽是正月初五宣读,消息却早已外流。”
武媚娘问:“母亲和贺兰夫人的册封,可有变动?”
张多海道:“没有。老夫人册封为一品代国夫人,贺兰夫人封为三品郡夫人。”
武媚娘点点头,又问:“许敬宗呢?”
张多海道:“虽没有册封新职,却也保住了礼部尚书。”
武媚娘“嗯”了一声,走到椅子上坐下,拿起本书翻看起来,随口问道:“还有哪些官员变动?”
张多海道:“李司空升为尚书右仆射,刘仁轨升为门下侍郎,李义府和刘仁轨都拜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武媚娘点点头,道:“那刘仁轨是清流一派,又年近六旬,陛下任命他为宰相,应有深意。”
张多海低声道:“殿下,要不要让许尚书去与刘仁轨和解,把他拉拢过来?”
武媚娘横了他一眼,道:“吾已是皇后,不可再像以前一样行事,否则就是下一个王氏,你懂吗?”
张多海忙道:“臣记下了。”
武媚娘道:“再说说其他人的官职变化。”
张多海道:“许圉师迁为吏部尚书,上官仪迁为中书侍郎,裴炎升为给事中,薛元超升中书舍人……”
顿了一下,又笑道:“对了,当初弹劾褚遂良的那个韦思谦,也被圣人召回,担任侍御中丞。”
武媚娘点点头,暗道:“这些人多是清流派,看来陛下打算重用清流派,整饬吏治了。”
她朝张多海吩咐道:“派人给许敬宗、李义府他们提醒一下,就说陛下即将整治朝纲,让他们端持品行,谨守本分。”
张多海笑道:“殿下,他们都是官场老狐狸,不用提醒,应该也知道吧。”
武媚娘淡淡道:“你不懂,一个人位高权重后,心态就容易变化,还是提醒一下为好。再告诉他们,这是吾最后一次帮他们,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派人来找吾。”
张多海心中一惊,命令去了。
武媚娘来到偏殿,将小儿子李贤抱在怀里,陪他玩耍了一会。
这时,一名宫人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两位小公主求见。”
武媚娘凤眉微蹙,道:“就她们两个?”
宫人道:“是的。”
武媚娘道:“让她们进来吧。”
不一会,义阳公主牵着高安公主进来了。
高安公主低头垂目,不敢看武皇后,义阳公主却迎着武皇后的视线,朝她福了一礼,道:“拜见母亲。”
武皇后淡淡道:“起来吧,你们来找我有何事?”
义阳公主从怀里取出一只羊皮毡帽,小小一只,巴掌大小,低声道:“母亲,儿给弟弟缝制了一顶小帽。”
武媚娘拿起来看了一眼,微微点头,道:“难得你有心了。”
义阳公主道:“儿告退,不打扰母亲了。”
武媚娘吩咐道:“玉屏,去将营州上供的狐皮,取出两张,送去薰风殿和蓬莱殿。”
两名公主太小,现成的狐皮披风两人都无法穿,武媚娘直接送狐皮,便是让两殿宫人,专门为二人缝制披风。
义阳公主朝武媚娘又拜了一礼,道:“多谢母亲。”牵着妹妹离开了宫殿。
出宫之后,高安公主拍了拍胸口,笑嘻嘻道:“阿姊,你可真厉害,我见了母亲都不敢说话,你一点不怕。”
义阳公主哼道:“谁不怕了,只是若让她瞧出我害怕,她肯定会更不高兴。”
高安公主奇道:“那是为什么?”
义阳公主道:“那些小内侍、小宫人怕我们时,你不也会生气吗?”
高安公主先是点点小脑袋,又扬起头道:“不对,也有小内侍不怕我。不过也对,他不怕我,我就喜欢和他玩。”
义阳公主没好气道:“什么不对又对的,话都说不清。你这一个多月,在郑姨娘那过的还好吗?”
高安公主嘻嘻一笑,道:“很好啊,姨娘不仅教我乐器,还找来很多好玩的东西给我。”
义阳公主默然不语。
高安公主见了,忙问:“阿姊,徐姨娘对你不好吗?”
义阳公主忽然转过身,朝身边的宫女内侍吩咐道:“都离远一点,别跟这么近!”
她小小年纪,竟已有几分成年公主的威严,众侍从只好退远一点。
义阳公主这才说:“徐姨娘对我很好,刚才那小毡帽就是她让我织好,送给六弟。”
高安公主奇道:“她为何不让宫女织呢?她们织的很好呀。”
义阳公主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徐姨娘说这是为我好,还特意让我把你也带上。”
高安公主点点头,道:“徐姨娘那么聪明,她说的话定不会错。”
义阳公主“嗯”了一声,忽然停下脚步,望着一座小池塘出神。
天气寒冷,池塘都结冰了。
高安公主拉住她手,道:“阿姊,你怎么了?”
义阳公主叹道:“我只是想起阿娘了。”
高安公主一呆,慢慢低下脑袋,低声道:“也不知阿娘怎么样了。要不然,咱们去求求父亲,把阿娘接回来吧?”
义阳公主急道:“不行。”
高安公主道:“为什么?”
义阳公主摇头道:“徐姨娘说了,这事很复杂,我们不懂,不能为此事找父亲,否则他会生气。”
高安公主嘟囔道:“她们就爱说我们不懂,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们。”
义阳公主没接话。
两姐妹迈步前行,不一会逛到了南海池,高安公主忽然在池边看到一人,欣喜道:“阿姊,快瞧,那不是阿耶吗?”
阿耶在唐朝也是父亲的一种称呼,更加亲切一些。
义阳公主笑道:“真是父亲,快过去。”牵着妹妹的手奔了过去。
李治正站在池边观察冰面。
他今日忙了大半天,晚上还有一场宴会,便趁着中间休息时间,在后宫活动一下身体。
正当他望着冰面出神时,两个暖融融的暖炉一左一右靠了过来,分别抱住他一条手臂,正是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
“父亲!”“耶耶!”两个小公主抢着叫道。
李治微微一笑,将两人分别抱起,幸得他近来身体强健许多,若是以前,估计无法同时抱动两人。
“这么冷的天,你们俩怎么不在宫里待着?”
高安公主抢着道:“阿耶,我们怕弟弟冷,刚才给弟弟送了毡帽,是阿姊亲手缝的。”
李治笑道:“都懂得照顾弟弟了,不错。”放下两人,摸了摸两人脑袋。
义阳公主看了池面一眼,道:“父亲,您是在钓鱼呢?”
李治笑了笑,道:“我就随便瞧瞧,池边冷,走,咱们去别的地方转转。”
牵着两人的手,一边走,一边问起她们最近过的怎样。
高安公主答了几句后,毕竟憋不住话,说:“阿耶,我想阿娘了,她最近还好吗?”
李治已听王伏胜汇报过,萧家和王家给两女在家中修了道观,两女都已出家做道士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你阿娘过着清静生活,衣食无忧,无需担心。”
高安公主央求道:“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李治摇头道:“现在不行,等你们再长大一些吧。”
义阳公主怕妹妹惹父亲生气,赶忙说道:“父亲,女儿正在给您织手套,年后就能织好了。”
李治摸了摸她脑袋,笑道:“你真是朕的小棉袄。”
义阳公主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这话意思。
便在这时,高安公主仰头望着天空,欣喜道:“阿耶,阿姊,快瞧啊,下雪了!”
李治抬头一看,只见云朦朦的天空,雪花飘落,有如一颗颗珍珠般落下。
这是永徽七年的第一场雪。
大唐新的一年,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