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昰刚走,何泌昌便将目光看向了赵诺三人。

“三位,在下何泌昌,表字用修,这厢有礼了。”

看着文质彬彬,躬身作揖的何泌昌。

赵诺二话不说,便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像是见了青天大老爷般倒起了苦水。

“先生一定要救我们啊!”

他们本以为来这保国观是替大户人家修行。

谁成想是被抓来制铜。

制不出来,还不许吃饭。

之前吃的那顿羊肉泡馍,是他们吃的最后一顿正经饭。

最近没有‘科研’进展,他们日夜只能靠喝粥度日,别说饭了,连盐都没吃多少,走路都觉得两腿发软。

听赵诺倒完了苦水。

何泌昌的眉头也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

“吴管家,他们说的是真的?”

“是,这都是我们姑爷吩咐的。”

何泌昌听完之后,不住的摇着头,最后斩钉截铁道:“简直胡闹!”

三人眼中同时迸发出了象征希望的光芒。

这四个字,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终于有人觉得这是胡闹了!

当街抓流民点石成铜,跟逼母猪上树有区别吗?

“青天大老爷,您可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赵诺三人眼中再次噙满泪光。

他们现在真的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占这个便宜。

哪怕是饿死街头,好歹还有个全尸呢,现在稍有不慎,就得崩东一块西一块。

何泌昌箭步上前,抓住吴管家敦敦教诲道:“老吴,不是我说你,学问不是这么做的。”

赵诺三人听得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看看人家!

“明理他天赋异禀,玩着都能考中进士,饿两顿自然可以顿悟。”

“你看这三位哪有明理那样的天赋?”

“做学问,虽不似耕作,但也极耗体力,怎么能捱饿呢?”

听到这里,赵诺三人的表情同时凝固。

直接告诉他们。

这人不对劲。

吴管家已经挠了挠头不解道:“那表少爷的意思是……?”

“好吃好喝好招待,头悬梁,锥刺股就是了。”

“他们也没这么大尿性啊。”

“他们没有,你不会帮他们啊!帮他们悬梁,帮他们刺股,以前在家就是我爹干这活,我这腿现在阴天下雨还疼呢。”

何泌昌挥舞了两下拳头。

吴管家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怪不得人家能考功名呢!

左右再次被家丁包围,赵诺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连忙跪地求饶。

“别,别,我不悬梁,不刺骨。”

“饶命,吴大哥饶命啊!我们真就是来混吃混喝的啊!”

对此,吴管家充耳不闻。

这保国观里什么都有,明晃晃的三把锥子很快便出现在吴管家手中,道场内也再次响起赵诺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看着被锥子架住,上吊绳捆住的赵诺三人,何泌昌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对嘛,这才有个做学问的样子。”

“咱们这种天资愚笨的,就应该有愚笨的觉悟,我是过来人,当初我考功名的时候就是如此,熬过去就好了!”

“姓吴的,你小子别犯在老子手里!”

“吴管家莫怕,将来学有所成,他们还得谢你呢!”

赵诺一时词穷,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考功名跟制铜是一回事吗?

进士再难考,最起码有人考中过啊!

这帮达官显贵里面,还有正常人吗?

何泌昌没有理会惨叫连连的三人,却是将目光看向了面前的丹炉。

“这怎么只有一口炉?”

清风、明月两人愣了下。

“不……不然呢?”

“就一口炉够干嘛的?一人一口!让徐阶知道了以为我们炼不起呢!”

“三人共用一本书怎么能考好?”

在何泌昌的敦促下,每个人都获得了专属炸弹……丹炉。

每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书吏,负责记录每次炸炉的成分配比。

钱贝红着眼睛,孙尔吸溜着鼻涕看向赵诺。

“哥,快想办法吧,我算是看出来了,再待下去,咱们非死这不可。”

“你们以为我不想跑啊!这帮人跟盯贼一样盯着咱们仨,咋跑?!今晚先吃顿饱饭再说,总能找到机会。”

“干嘛呢?!”

远处倏然响起一声何泌昌的怒喝。

三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激灵。

赵诺立马绷直身子,连道:“先生,我们仨讨论学问呢!”

听到赵诺这么说,拎着戒尺的何泌昌才悻悻离去。

好在保国观是天子御赐给陶仲文的府邸,规制相当宏大,除了偶尔传出些爆炸声外,赵诺三人的惨叫声压根就传不到三清殿的香客们那边。

……

胡大顺现在是钦封的‘神霄保国宣教真人’、与张天师同掌道教事。

既然要宣教,时常还要开坛讲座论道,自然就不能躲在清净地,胡大顺的道场就在三清殿旁边,也是供奉陶仲文神龛的地方。

在道场前还有一处高台,周围移栽了不少大树,树荫刚好遮住高台,只不过今日没有宣讲,高台上并没有香客,有些冷清。

李昰眉头一蹙,不解道:“怎么还神秘兮兮?”

刚才在众弟子们的道院,还有时不时能见到人。

现在离正门更近了,按理说没有道童,也应该有些香客,反倒不见半个人影了。

“胡真人?”

“胡大顺!”

李昰满腹狐疑的上前推开道场门扉,一股香烛混着各种药材的味道扑面而来,墙上的浮雕是阴阳太极鱼,地上铺着的是与紫禁城一般无二的金砖。

偌大的道场内,就只有陶仲文的神位、神位下一个空荡荡的蒲团跟左右两排药柜以及两对椅子、茶几,更不见半个人影。

茶几上倒是沏着一盏热茶,显然是给李昰沏的。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耍人玩?”

李昰心生不悦当即便欲起身离去。

只不过很快便听到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精神,李昰探过头去。

却见药柜后面,摆着张书案,书案旁,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娘子身穿道袍,手持毫笔,赤着脚趴在太师椅上伏案抄写经文,见李昰过来,遂起身来媚眼如丝道:“官人,久违了。”

那声音直教人骨头发酥。

扬州瘦马腰肢细,西湖船娘臂轻摇,大同婆姨门叠户,泰山姑子善坐莲。

只不过看着这搔首弄姿的小娘子,李昰竟是不由得有些生气。

道德在哪里,尊严在哪里,派她来的人又在哪里?

瞧不起谁呢!

此地无银莫过如是了。

连要办什么事都不敢说,哪个朝廷命官经受不住这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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