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一个让庆忌悲痛万分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太子恒,病逝了!
享年五十二岁。
常年监国摄政,操劳于国事的太子恒,终究是走在了庆忌的前头。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让庆忌心痛?
更让庆忌哀伤不已的是,太子恒死后,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月,本就病入膏肓的皇后季蔻也跟着撒手人寰。
这接踵而至的打击,让庆忌一度陷入晕厥,卧床不起。
不过,庆忌还不能倒下,还不能与世长辞。
太子恒病逝之后,谁成为大吴的储君,成为庆忌接班人,继承大统,成了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事情。
太子恒的嫡长子吴基,之前就已经被庆忌册立为皇太孙,是名正言顺的帝国继承人。
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而立之年的吴基,也有了足够的能力,足够的威望继承大吴帝国。
只是群臣都认为,庆忌可以考虑一下,改立辽王吴章为皇太子。
吴章是庆忌与季蔻所生的次子,属于嫡子,又有着极高的人望以及能力,群臣都认为吴章可以被立为皇太子。
这一提议迅速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阵热议。
庆忌没想到,在自己的晚年,还面临着跟历史上明太祖朱元璋差不多的难题。
不同的是,吴章可能是燕王朱棣一样的人物,而吴基绝不是建文帝朱允炆。
因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庆忌还是决定,以皇太孙吴基为自己的接班人,并让吴基监国摄政。
此时已经是吴始皇五十三年,庆忌垂垂老矣,是七十三岁的老人了。
在太子恒、季蔻、西施、郑旦、南子等身边的亲人相继病逝之后,庆忌也基本上放弃了治疗,不再吃药,不再依靠药物续命。
参加完西施的葬礼,庆忌就来到了奉天殿外,偌大的广场之上。
“都退下吧。”
“诺。”
他缓缓的推开身边的宫娥,让宫娥不必搀扶自己,然后一步一步,身形佝偻的走向通往奉天殿的台阶。
以庆忌现在的身子骨,每走上一级台阶,都倍感吃力。
但,庆忌仍是倔强的一步步登上了陛阶。
在奉天殿外边,已经老眼昏花的庆忌,眯着眼睛,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的往奉天殿里边看去。
“你是哪家的娃娃?”
庆忌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那个小男孩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回答道:“吴。”
“吴?你是朕的儿子,还是朕的孙子?”
庆忌依稀能看得出来,眼前的小男孩属于混血儿,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不过模样还是颇为俊俏的。
若是不长残的话,日后一定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值得一提的是,庆忌现在四世同堂,儿孙不知多少人,可能是上千人,也可能是几千人。
庆忌就连自己有多少个儿子,都并不清楚了。
十年前,老当益壮的庆忌,还让一个妃子怀上了龙种……
“朕?啊,你是曾祖父!”
小男孩忙不迭的朝着庆忌有模有样的行礼,道:“孙儿吴韬,宁王之嫡孙,参见曾祖父,曾祖父万年!”
宁王?
宁王就是庆忌的庶长子吴鸿,被封于朝鲜,属于海东之国。
不同于塞国、辽国那样穷兵黩武,不断开疆拓土,吴鸿有着上古贤君之风,作为宁王,励精图治,发展民生,使国内的子民家殷人足,文化鼎盛,是诸藩王国中,最富庶的一个国家。
吴鸿是难得的一代仁君。
皇后季蔻以及太子恒先后病逝,各地的藩王都来祭拜,最远的也要派个使者过来慰问。
吴鸿则是带着子孙一起折返金陵,故地重游,顺便问候一下多年不见的庆忌。
“吴韬,跟朕进去吧。”
“可……可以吗?”
“我大吴男儿,登堂入室,有何不可?”
随后,庆忌就在吴韬的搀扶下,进入到奉天殿的陛台之下,缓缓的落座。
“吴韬,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
“就是你的志向,你日后想做什么事情?”
“曾祖父,不瞒你说,孙儿想成为跟曾祖父您一样被万民称颂的国君……是国君,而不是皇帝。”
“万民称颂?”
庆忌淡淡的一笑,说道:“吴韬,你知道想成为一个被万民称颂的国君,有多难吗?”
“这……能有多难?比孙儿登山还难吗?”
“登山?那是小儿科。”
庆忌语重心长的道:“如朕一般,在位五十三年。朕花了近三十三年时间,励精图治,变法强国,这才得以扫灭列国,一统天下。”
“朕,又用了十年时间,使天下大治,而后开辟海外,西征欧陆、漠北,使诸子封邦建国,成就了旷古烁今的伟业。”
“千百年后,还是会有人,记得住朕的功绩。”
“我大吴的文化,也盛行于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朕这一辈子,已经了无遗憾。”
闻言,吴韬的小脑袋摇了摇,懵懂无知的道:“曾祖父,你建立的功业太大了,后人恐怕无法超越。孙儿的志向,也只是想成为被万民称颂的一国之君。”
“人各有志。”
庆忌拍了拍吴韬的头,缓声道:“吴韬,你知道吗?其实,朕一开始,也并没有想成就那么大的功业。”
“朕即位之初,只想着此生能使吴国称霸天下,成就跟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一般的功业,以求流芳百世,足矣。”
“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朕称霸之后,就容不下列国的存在,这才逐一吞并,使散落纷乱的诸侯国,熔铸成了大一统的疆域。”
“再然后,朕还想着了此残生,未曾想……唉,有的时候,朕也扪心自问,究竟是屁股决定脑袋,还是脑袋决定屁股?”
听到这话的吴韬笑了笑,说道:“曾祖父,如此说来,你是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那么伟大的功业吗?”
“算是吧。”
“那曾祖父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有。”
庆忌坐在陛台之上,抬眼望向了殿外,意味深长的道:“朕现在之夙愿,于后世,于千秋万代,每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我大吴的明月,必朗照之!”
“唔……”
吴韬摇摇头,还是半懂不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