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了崔锦屏好意相送后,苏晏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途中还拐去找了趟云洗,与他约好今夜子时一同前往南墙根的林子去挖那个坑云洗担心他脚伤,想要独自前去,但苏晏一再坚持,只好由他。

其时暮色降临,原以为又要轮着烧用热水,不料盏茶工夫,浴桶、热水、香皂等一应洗沐用具都上齐,且听送水内侍的话中之意,小南院对东宫旨意的解读是举一反三,决心务必要把他这位“小爷跟前的红人”给服侍舒服了。

既然是隐形福利,就安心消受着呗,苏晏痛快洗了个澡,穿着中单与白绉裤,光脚爬上架子床去找药盒。

脚踝总体已无大碍,再涂个两天药就会痊愈。苏晏捏着药盒,不由得想起吴名,想起他抱着“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决心去行刺卫浚,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然。

倘若他动了手,无论卫浚是死是活,洪庆殿必然大乱,小南院这边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透不进,宫人和侍卫们总是会闲话几句。

这么看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之前他的提醒见了效。吴名意识到卫浚身边支着张看不见的罗网,并不急于出手,而是潜伏在暗处,寻找一击必杀的契机。

希望吴名不要轻身犯险,能够耐心等到他扳倒卫浚的那天……苏晏叹口气,又想到千户沈柒。

也不知沈柒处理了冯去恶派来杀他的杀手,能不能瞒天过海,回去后会不会被上司责罚,甚至――

“诏狱里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我比谁都清楚,只怕到时,也比谁都惨烈。”

言犹在耳,他有点不敢想象。

如果沈柒因为救他而遭遇不幸,那么他一辈子都会对此负疚在心,感怀难安。

“……吴名,沈柒,你们可千万别出事。”苏晏喃喃自语。

梁上一个声音阴森森地飘过来:“能得苏大人惦念,卑职感动之至。不过卑职不齿与亡命草寇之流相提并论,还望苏大人只专心惦念我一人就好,其余土鸡瓦狗就不必挂心了。”

苏晏吃一惊,从床沿探头仰望,不是沈柒又是谁,仍做着侍卫打扮,不禁咬牙:“擅入他人内室,连个门都不敲,还好意思骂别人是草寇,你个流氓比草寇还不如!”

沈柒呵呵几声,纵身跃下,轻飘飘落在他床前,活动胳膊。

苏晏心生不祥:“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该不会是……”我脱衣沐浴之前?

沈柒挑眉,算是默认了。

“妈的偷窥狂!要点逼脸不?”苏晏操起竹片硬枕砸他。

沈柒轻松接住,干脆将不要脸贯彻到底,坐在床沿,捉住苏晏的小腿,又从他手中勾走药盒。

苏晏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追问:“你该不会一直都这么盯着我吧?我家里呢,有没有安插耳目?”

其实他也知道,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日常职能除了巡查缉捕、审讯犯人之外,估计也少不了监视群臣,但这种刺探阴私的做法真落到了自己头上,想想都要起鸡皮疙瘩。

沈柒一面给他涂药,推宫活血,一面要笑不笑地说:“就你家那几个小厮仆妇,一个巴掌就能数清,如何安插。我是紧着你的安全,故而叫两个校尉多在你家附近走动走动,留意点动静,万一有什么意外,好及早援助。”

“说得好听,派人趴我家屋苏知州是个清官,连儿子在京城置产的钱都没给备齐。你在黄华坊的那个小院,还是用皇爷赐的二百两银买的,就一个空壳子,我能看中什么?”

苏晏画的饼被对方戳穿,只得摊手:“那我真是身无长物了,还请千户大人海涵。”

“既然如此,空口白牙就空口白牙吧,我也勉强收了。”沈柒说着,将苏晏摁住,真去舔舐他一口小白牙。

苏晏后背:“再唤一声。”

万事开头难,这头一开,就如河堤溃于小小决口,一泻千里。

“七郎。”

“再唤一声。”

“……七郎七郎七郎,三声了,可以了吧?”苏晏恼道,“放手,我腿压麻了!”

沈柒这才撒了手,盯着他穿上鞋履与鸦青色直裰,戴好犀角束发冠,一身齐整又低调。

“夜里为何要做外出打扮?”沈柒问。

苏晏想了想,觉得此事没有瞒他的必要,便道:“发现一处蹊跷,今夜子时与人约好去探一探。”

沈柒皱眉:“非得在今夜?改为明日如何,我陪你去。今夜冯去恶召我回北镇抚司,子时怕是赶不回来。”

“无妨,你去忙你的。我就在这小南院内逛逛,且有同年陪伴,安全得很。”苏晏转念一想,不由面色微变,“冯去恶深更半夜召你去做什么?当心他对你下手!要不你别回去了,先避一避锋芒,待我出了这里,再帮你另谋出路。”

沈柒不紧张自身,反而心下暗喜:“你不仅担心我,还愿意费心帮我谋划?”

“想什么呢!”苏晏直接喝破他心底遐思,乜斜道,“我这是投桃报李,回馈你廷杖搭救之恩。”

沈柒觉得他翻白眼也甚美,哂笑道:“何不以身相许?日后莫说替你掩护,卖命也是肯的。”

苏晏被这一头热的锦衣千户缠得不行,摆手逐客:“行了行了,你要走就快走吧,事先布置妥当,以免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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