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425.希望 绝望 救赎
67年的6月9日,不仅仅是对即将分娩的什琳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难忘的日子。
其中之一便是小施密特,施密特神父的儿子,特地选了世博会这段日子来巴黎尚美珠宝店展现才华的珠宝设计学徒。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独立设计的钻石项链在珠宝展上获得了成功。虽然没有得到时尚女王威尼西亚的青睐,但依然被列入了最受人喜爱的50件作品之中,排在了第43位。
这为小施密特带来了1000法郎的设计奖金,也宣告他正式告别了整整9年的学徒生涯,迈入了珠宝设计行业的大门。
然而,他心里有多高兴,口袋里那封信就会让他有多痛苦。
这并不是一封严格意义上的信,信上没有地址和邮戳,就连寄信人的名字也没有,当然也不会有火漆印章。它就是一张由写信人亲手交到他手里的普通信纸,只是上面的内容没那么普通罢了。
他确实喜欢阿耶莎,刚见面的时候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他至今都还记得阿耶莎刚来维也纳时的样子。
一个顶着一头红褐色头发的19岁的姑娘,穿着很常见的奶白色长裙和深蓝色毛绒披肩,手里提着沉重的旅行袋。她从维也纳火车站一路走到圣米歇尔广场,从下午走到晚上,最后晕倒在了小施密特的怀里。
只不过命运和她开了个玩笑,本来就是因为不想做修女才从布达佩斯来的维也纳,到头来还是进了教堂。
老施密特为她找过不少工作,服装店裁缝学徒、餐厅服务员、百货公司售货员,都算得上高级的工作,总比高度重复的洗衣工、缝纫工和更低端的计件零工要好得多。
可阿耶莎都放弃了,现在就连最后的家政女仆工作也做不下去了。
从这样一位姑娘的手里接过这样一封信,让小施密很茫然,感觉自己的爱很不真实。但他对恋爱没什么经验,又担心这种不真实感恰好就是真实感的一部分,所以想找人给点建议。
小施密特从没离开过家,珠宝店里都是共事的同僚,他是最年轻的。熟悉能聊得来的客户也都是有名望的法国贵族,用法语闲聊可以,交心就有点尴尬了,他也没那个勇气说出口。
所以在见到卡维的时候,小施密特感觉找到了救命稻草。
卡维和自己不熟,但至少见过面,还是维也纳人,和自己的年岁差不多。虽然有伯爵头衔,但从来没有伯爵的架子,日常生活更是简单得像个普通人。
当卡维答应见面好好聊聊的时候,小施密特就下定决心把一切都说出来,一切以这位伯爵先生的判断为准。
可惜,他的判断出了点问题。
卡维穿越来这儿后一直是单身,即使穿越前也没多少这方面的经验,就算碰上面聊一晚上也不会出结果。而阿耶莎也跳出了他所预想的既定框架,竟然偷偷出现在珠宝展上。
她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小施密特的计划,甚至有了丝逼迫的意味。
当一个超乎一般逻辑的要求用上了爱情包装后就会变得精美无比,精美得足以让陷入爱情的人放弃理性和最基本的思考。只是简单的几个“我爱你”,小施密特对她的怀疑就被甜蜜盖了过去。
因为阿耶莎,他错过了结束谈判下楼的卡维,等回到珠宝店的时候,卡维早就上了奥斯曼的马车,去了巴黎城墙外的贫民窟。
他手里捏着卡维之前留下的字条,犹豫再三后决定还是站在了阿耶莎这边。
“泰勒,能不能在你这里预定用车服务?”
叼着烟斗的车夫跳下马车,笑着问道:“施密特先生,你要用车?去哪儿?”
“确实要用车,要去里昂。”
“有点远啊,大概什么时候用车?”车夫吐了口烟,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看着预约租赁记录,“明天可能不行,后天的话只有上午有空”
“具体时间还没定,大概在1周之后。”
“那肯定有空,你定了时间提前来找我就行。”
“麻烦了。”小施密特掏出了几个硬币,“这10法郎,就当是定金了。”
泰勒两眼盯着硬币,伸手接过直接塞进了口袋里,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施密特先生这是发达了啊,我们这一片都传开了,您现在也是能收徒的珠宝设计大师了。”
小施密特听着他这番话,想着刚到手的1000法郎,以及展会上竞相和自己握手表示祝贺的贵族夫人们,早已下了决定的心忽然又起了波澜。
他笑着摆摆手,还是原来学徒时谦虚的样子:“只是得了个安慰奖罢了。”
“安慰奖?”叫泰勒的车夫有些惊讶,为了吐词清楚些拿下了嘴角叼着的烟斗,郑重地说道,“那可是尚美珠宝店,专为贵族王室设计珠宝的地方。看你的样子就是要去里昂见大客户吧,一出手就那么阔绰。”
小施密特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沉默片刻,这才在车夫奇怪的目光下恢复到了刚才的模样:“其实不是我要去里昂,是个姑娘。”
“哦?姑娘.”车夫总觉得这趟行程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
小施密特缓缓走到他跟前,按住他接钱的那条胳膊,压低声音说道:“出发前一天我会告诉你上车点,也会把全额路费给你,你只管送她去目的地就行了。”
“放心吧施密特先生,我懂的。”
自从昨天和阿耶莎碰了头,经历咖啡馆斗殴,巡警问话,罗切斯特知道自己已经陷进了一场巨大的政治阴谋之中。
他的人生路似乎已经走到了死胡同,身前是米克和卡士柏为他挖好的一口名为玛蒂尔德的深坑,身后则是不知道哪儿跳出来的匈牙利组织和那个疯女人在不停推搡着自己。
但他不想夹在两拨人中间,被挤成一滩酱汁,最终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他想好好地活着,他必须抽身离开。
这是罗切斯特回到公主庄园后一晚没睡想出来的办法,不反抗自己总有一天会走向灭亡。也许会是逃亡几年后的某一天,也许就在明天! 但到了付诸实践的阶段,他发现单靠自己根本走不出巴黎,甚至都没办法上私人马车离开市中心。就算玛蒂尔德不管他,米克那群人还是会管。
怎么办?
罗切斯特一早上就爬起床,安静地穿好衣服、排泄、洗漱、吃早餐,然后随手拿了本书就坐躺在花园的长椅上思考这个问题。
“亲爱的,你在看什么书?”玛蒂尔德穿着睡衣就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封皮上的名字,“《巴黎的味道》?你竟然会看这种东西?”
罗切斯特压根就没看书名,只是挑了本封皮颜色看着舒服,厚度又适中容易拿捏的书,随手揣进怀里。然后又是随手翻了一页摆在身前,装作一副看书的样子。
见是玛蒂尔德,他的目光快速扫了一遍书页,找了还算不错的句子,满怀深情地朗读道:“.这是一座没有过去的城市,充斥着没有记忆的精神、没有眼泪的心跳、没有爱的灵魂!城市中只留下一群再无根基的人!”
作者是在声讨奥斯曼的巴黎改建计划,到了他的嘴里就夹杂了一种外乡人对巴黎无情一面的控诉。
再到玛蒂尔德的耳朵里,话的意思又有了些变化,更像是罗切斯特在借着这本书,抒发自己无法真正融入巴黎上层社交圈的种种苦恼、担忧和无奈。
想到最近他的床上表现以及卡维所说的心理问题,公主心里一酸,上去狠狠抱住了他的脑袋:“没事的没事的,亲爱的罗切斯特,有我在呢。”
罗切斯特:???
刹那间的懵圈过后,他忽然想到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或许把所有事儿都说出来,玛蒂尔德公主或许会看在这些日子共处的份上拉自己一把。
可刚要开口,对方抢先一步说道:“别急,先听我说完。你遇到的这些困难都不是问题,真的!相信我,我有办法帮你!!!”
“啊?你有办法?”
罗切斯特心里一惊,差点以为自己的事儿已经暴露了,但看对方情绪平稳的样子,又觉得不像。他马上预想了好几种可能性,心里越想越激动,最后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什,什么办法?!”
玛蒂尔德松开双手,端庄地坐在他身边:“我已经和卡维医生讨论过你的问题了。”
“卡维.医生?我这事儿和医生有什么关系?”
“有,当然有关系!”
玛蒂尔德也觉得直接决定一个男人的长短并不自由,但又必须要这么做,于是想到了个温柔的切入点:“对了,上次去赛马场的时候,你似乎和汉斯先生的学生很熟?”
“盖泽?”罗切斯特眼前一亮,心里直骂自己为什么把他给忘了,“你说让盖泽帮我”
“你别急啊,让我先说完。”玛蒂尔德又拦住了他的嘴,“你最近身体不好,我呢也不太满意,就去找了卡维和那个叫盖泽的年轻人。你也知道你本来就小嘛,我就拜托卡维医生做一个很常见的手术,把它变得长一些,就和盖泽那个一样。”
罗切斯特仿佛一块烧红了的石头,被人无情地丢进了冰水里:“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
“是啊,亲爱的。”玛蒂尔德笑着拍拍他的腿,眼神不停看着那个地方,“卡维医生说了,最近世博会刚开,晚上宴会之类的应酬太多,手术等两周后在做。”
罗切斯特:.
“为了保证手术质量和术后恢复,你需要静养。”玛蒂尔德看了看他手里的书,继续说道,“最近你就不要出门了,在庄园里好好待着吧,我会多带些书给你看的。”
被两个男人心心念念的女人阿耶莎也不算好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是在做女仆之后,还是来维也纳之后,应该不是,记忆里的时间要再往前一些,她也记不清了。
不过今天阿耶莎没有失眠,晚上准备好第二天的早饭,躺上床褥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难道是因为小施密特先生的承诺?
还是因为那个吃软饭的俊俏男人终于答应了计划?
阿耶莎也不知道,总之她今天睡得很快也很沉,都没听到其他女仆进来时发出的声音。朦胧间,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工作过的马提亚斯教堂,还有一直帮助指导自己的克里斯塔修女。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里的砖墙、钟声、200多级的台阶和塔顶,以及和克里斯塔一起外出工作的日子。
阿耶莎又看到了她们在外租的房子,看到了不得不把请求塞进门缝里的各种女人。
有的是被骗了,有的是被胁迫的,有的则是自愿拿来换钱时出了点小问题。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躺在床上,忍受一些金属器具带来的疼痛,这些小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她也相信克里斯塔修女曾经说的,这是在给予无助女人们帮助,是善行。直到某些人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把老修女的话完全冲垮。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从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红的白的,软的硬的。他们原本可以活下来,可以长大成人,可以享受这个世界带给他们的快乐、痛苦和别的东西。可现在一切都没了,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直接消失了。
阿耶莎知道这是违背教义的恶行,是和登上塔顶完全相反的通往地狱的阶梯。她不禁又问向自己,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是女人们的问题?
是不承担责任的男人们的问题?
还是帮忙解决这些问题的自己有问题?
亦或者,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问题!?
“啊!!!”
阿耶莎惊叫着从一群婴儿稚嫩的小手和叫喊中挣脱了出来。看着面前正抱着儿子的诺拉,她咽了口口水,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后起身上了个厕所。
正如她对小施密特说的那样,确实干不下去了。
毁灭吧.
此时一位来巴黎大学医学院留学的美国学生,正和几名同学一起待在主宫医院的产科病房里等候助产士玛莉·拉夏贝尔夫人前来教授私人接生课。
他们需要用手指检查孕妇的子宫,对产前阵痛和分娩有清晰的认识和了解,同时还要学习分娩后如何处理刚出生的婴儿。
这原本是只有四节课时的选修课,但今天他和选了这套课的同学们“撞了大运”。
因为拉夏贝尔夫人没有出现,但卡维医生带着一位即将临盆的产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