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反射性地别过脸,却无意间扫到了他的唇,惊得我立刻往后一仰,将脸离他到安全距离后才屏息凝神地看向他。

他正神情发愣,修长食指抚上唇瓣,继而愉悦地笑出声,说:“你这样主动,我会不好意思的。”

这人,这人:“无赖。”我恨恨地说。

他毫不在意,说:“你既然说我无赖,那就别怪我做更出格的事。”

我坐正身子,动了动手中长剑,面无表情地说:“尽管试试看。”

他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说:“你今日穿成这样还带剑?”

我用眼尾瞥了他一眼,说:“你还没告诉我要去哪里。”

“待会儿就知道了。”他侧首看着我,说,“玉珑的眼光不错,选的衣裳十分适合你。”

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没有接话,转移话题问:“你昨晚几点睡下?”他今日精神虽好,脸色却有些苍白,一看就是休息不够的样子。

“卯时吧,直接去上早朝。”他云淡风轻地说。

我不禁侧目:“你昨晚到现在都没睡?”

“嗯。”

“不困吗?”

“有些。”他半合着眼,慵懒地说,“等这些天过去,空闲些就好了。”

“哦。”我问,“阿诺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也过些天吧,这几日事情太多。”

“到时知会我一声。”

“自然。”说着说着掩唇打了个哈欠,疲惫地说,“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

“哦。”

“我能否靠在你肩上休息会儿?”

“不能。”

“我昨晚到现在都未曾合过眼。”

“不能。”

“其实我前日也只睡了两个时辰。”

“不能。”

“大前日睡了一个时辰。”

“不能。”

“大大前日根本没睡。”

“……”

“只靠一会儿就好。”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许了。”

“不许。”

他却不理,自顾自地将头靠在我肩上,闭起眼喊着:“别吵我,我睡了。”

我正欲扭肩摆脱他的头,侧首却看到他眼窝微微发黑,明显是多日睡眠不足的样子,当下心底莫名一动,由着他靠着自己,闭眼小憩。

看在他可能是阿诺亲生哥哥的分儿上吧。

轿子走得平稳缓慢,大约半个时辰后停下,轿外马力恭敬喊道:“主子,到了。”

周卿言依旧靠在我肩上,并未作声。

马力见无人应答,又叫道:“主子,到了。”

他闭着眼,呼吸匀称,未有转醒的迹象。

我轻轻推了推,说:“周卿言。”

他长睫微颤,缓缓睁眼,迷蒙地说:“嗯?”

“到了。”

“嗯。”他坐正身子,眼神逐渐变得清醒,“下去吧。”

他先下了轿子,待我出去时一手按住我手中长剑,说:“来这里不用带剑。”

我看了下眼前巍峨的府邸,缓缓看向他:“这里是哪里?”面前的府邸巍峨气派,牌匾上写着“镇元府”。

他面色如常,淡笑说:“傅云刚将军封号为镇元将军。”

这里是将军府?

我皱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进去后自然就知道了。”他从我手中拿过剑,放回轿中,“放心,我不会加害于你。”

将军府前站着的家丁早已迎上,恭恭敬敬地弯身,说:“李丞相,里面请。”

他微微一笑:“好。”

都已经到了门口,哪有不进去看个究竟的道理?至少得知道,他到底为何带我来这里。

我本像以前那样跟在他身后,他却放慢了步子,与我一道行走,路上的奴仆见到我们纷纷侧目,他却泰然自若,似乎早已习惯注视。想想也是,不管是他的身份或者相貌,都理应得到注目。

走了大约一刻钟,便到了一片梅花林前,枝上累累花瓣白或间粉,煞是好看。

领路家丁在一条通往梅林的小径前停住步子,说:“将军和夫人正在梅林亭中等着丞相。”

周卿言颔首:“好。”说罢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跟他一起进去。

我与他并肩走在小径上,不时有花瓣被风吹开掉落在肩上,轻轻一拂落地,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地上落满雪花。

“周卿言,”我突然站住,叫住他说,“慢着。”

他停住,回首看我:“怎么?”

我有些不悦,冷冷地问:“为什么要带我去见将军和将军夫人?”结合他今日叫我穿的这身衣裳,我隐隐约约也能猜出一些意思,只是他这种行为叫我不开心。

他见我冷下脸,亦沉下脸,说:“我和你说过,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知道。”

他眼神开始有些泛冷:“我不过想带你见见他们。”

我说:“你想带我见他们,但我为何要见?”

他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怒气,缓缓地问:“沈花开,你为何独独对我这般无情?”他走近,眼神紧迫地看着我,目不转睛地说,“还是你以为这样的话我听着根本无动于……”

“停,”我打断他的话,“首先,我与你只是主仆关系。”

他脸色愈加阴暗,似乎恨不得将我吞入腹内。

我却顾不上这个,继续说:“其次,你做这件事情前,起码得先征求我的意见,而不是一声不说就带我来这里。”

他冷哼了一声:“我若问你,你现在还会站在这里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反问,“虽然我是你的护卫,你是主子,但你未免也太过不尊重我。”当我是他的玩具不成,想带去见谁就见谁?况且还是对他意义如此特殊的人。

他顿了下,说:“我何时不尊重你了?”

“你这件事情有尊重我吗?”

他脸色稍缓,说:“好,就算我一开始不对,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我纠正说:“不是‘就算’,而是‘就是’。”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怒容渐渐褪去,嘴边噙上一抹笑:“好,就是我不对,我下次不会再犯。那么你现在可愿陪我一起去见他们?”

“可以见,但你必须说清楚,我是你的护卫。”我重点强调“护卫”二字。

他点头:“当然。”

“而且不能乱说话。”

“好。”

在他各种保证之下,我才心平气和了些,再见他满面笑容,比原来更要开心几分,似乎方才的阴沉怒火只是我的错觉一般。

这人实在是喜怒不定。

接下来两人继续往前走,不多时便看到了一座亭子,亭中摆着一张木桌,桌边坐着一男一女,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傅云刚将军与傅夫人。

走近后才看清楚那两人长相。

男子满脸络腮胡,长相粗犷,满脸笑容,见到周卿言时大笑一声,亲热地说:“卿儿,快来坐这儿。”

我见到那女子时猛然停住脚步,眼睛再也无法移开。

女子年近中年却风韵犹存,皮肤不如年轻女子那般饱满却也水嫩光洁,更不提一双眼眸柔情似水,笑容更是温柔和蔼,叫人心生亲近之意。

这些都不是叫我震惊的地方,我真正惊讶的是,这女子的长相与那日我在戚梦瑶洞中梦到的女子有七分相似!

我正出神间,女子掩唇笑了声,对周卿言说:“卿儿,这位姑娘是?”

周卿言的手从背后轻轻带了我一下,让我一同上前了几步,笑说:“夫人,这位是我的护卫,名叫沈花开。”

傅夫人仔细端详了下,笑说:“好个水灵的姑娘。”眼里竟微微有些打趣,“将军,这是卿儿第一次带姑娘出现吧?”

傅将军笑声如雷,说:“先不提这护卫是名女子,哪里有护卫会穿得这么好看?而且没有佩剑!”

周卿言笑说:“将军和夫人不要小看她,她可是力大如牛,完全不如面上这般斯文。”

“哦?”夫人感兴趣地说,“那你以后……”

“夫人,莫要开玩笑。”周卿言面上带笑,制止说,“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将军摇摇头,说:“忸忸怩怩,一点也不干脆,枉为男子。”

傅夫人瞥他一眼:“将军,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粗俗?卿儿这样叫作矜持。”

周卿言看向我:“花开,还不跟将军和夫人打招呼?”

我这才低头,说:“花开见过将军和夫人。”

傅夫人连忙起身,一手扶起我,说:“不用多礼,赶紧坐下。”

我由她拉着我坐下,再替我倒了茶水,说:“花开今年几岁?”

我说:“十七。”

“十七了啊。”她想了想,看了眼周卿言,说,“不小了呢,可以赶紧定亲了。”

“夫人。”周卿言无奈地喊了声,说,“你该先操心雨沫的婚事。”

“这事不用操心,”傅将军抢着开口,“雨沫才回来,得在我身边待几年再考虑出嫁的事情。”

傅夫人没好气地说:“你非得把沫儿留成大姑娘啊?”

傅将军嘿嘿一笑,说:“难道夫人不想让她多留在身边一些日子吗?”

傅夫人说:“儿女自有儿女福,犯不着你操心。”

他们一来一往聊得开心,我却陷入深深的疑惑中。为何这女子的相貌我曾在梦中见过?为何他们口中的“雨沫”与我梦到的“沫儿”大同小异?为何我从未见过的人,竟然出现在我的梦中?

正当我疑惑间,周卿言在桌下扯了扯我的袖子,丢来一个安抚的眼神,似乎在说:少安毋躁。

然后便听他说:“夫人,怎么不见雨沫?”

傅夫人笑说:“靖阳侯今天来找她,两个人估计在一起玩呢,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们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接着粉衣少女与白衣男子出现在小径处。

少女面容娇俏,笑容如盛开的花朵般灿烂,弯眼勾唇清脆地喊道:“爹,娘,我来了!”

而白衣男子跟在少女身旁,温文尔雅,气宇轩昂,一声不语却夺人目光。

傅夫人无奈却宠溺地笑了笑,说:“沫儿,郁儿,你们来了。”

我却没有看到所谓的靖阳侯与傅雨沫。

站在那里的分明是我的妹妹锦瑟与三师兄,池郁。

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见,吃惊的自然不止我一个。

锦瑟见到我时僵住了笑容,仍弯着的唇瓣尴尬地维持着美好弧度,姣好的脸蛋微微扭曲。池郁同样也有着惊讶,眸中隐隐约约闪过喜悦,下一刻却覆上冷意,淡淡地看向我身边那人。

我身边坐着的是周卿言。

我虽早已知道他们相识,却从未听过池郁谈起周卿言或周卿言谈起池郁,他们都是品貌非凡的男子,并且同在官场,说不定会有许多正面对上的机会,是好是坏便不得而知。

我想起来时周卿言问我的那句:你可知靖阳侯是谁?

原来他早就知道池郁是什么身份,现在看来锦瑟也已经知晓,只有我一人不知。

五王爷尉迟安奇,靖阳侯尉迟郁,池郁。

原来如此。

可是为何锦瑟成了将军与夫人的女儿?

我心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混乱间却难以分辨,只能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沉默不语。

傅夫人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对锦瑟招了招手,笑说:“愣在那里干吗,还不赶紧过来。”又对池郁说,“郁儿,你也是,别傻站着了,快来坐下。”

“好。”池郁颔首,缓缓向我们走来,锦瑟也回过神,比他稍慢一步向前走,不多时便来到了我们身前。

锦瑟除去一开始眼神对上过我,到后面视线便闪闪躲躲,不管看哪里就是没有落在我身上,池郁倒是自然许多,温和地看着坐着的几人,并没有刻意或不自在。

傅夫人拉着锦瑟在自己身边坐下,待池郁坐定在锦瑟身边,满面笑容地说:“来,给你介绍两个人。”她指向周卿言,“这位是当朝丞相,李青煜。”又指向我,“这位是青煜带来的姑娘,名叫……”

“沈花开。”池郁淡笑接道。

这下轮到傅将军和夫人惊讶了,马上又了然地问:“难不成你们早就认识?”

池郁点头,浅笑说:“将军,夫人,花开是我的师妹,也是雨沫的师姐。”

傅夫人惊讶地说:“莫非就是沫儿口中的那位姐姐?”

池郁说:“正是。”

锦瑟被点到了名字,不好再躲躲闪闪,换上笑脸热情地说:“爹,娘,花开就是我养父母的亲生女儿。”

她起身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拉住我的小拇指,撒娇地说:“花开,帮我一个忙好吗?”

这是我与锦瑟之间的小动作。

锦瑟自幼爱与人撒娇,除去言语上的娇嗔,自然还有一些细小动作,拉小拇指便是她每次有事请求我时会做的动作。

以前她总是说:“花开,帮我一个忙好吗?我和师兄出去玩一会儿,你别告诉爹啊。”

如今她对我说:“花开,帮我转告师父和师母,感谢他们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

锦瑟说,我是她养父养母的亲生女儿。

锦瑟说,叫我转告师父师母,感谢他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锦瑟的意思是,她不是爹和娘的亲生女儿。

我突然想起那日听到的话,旁人说将军的女儿是凭着信物才认回去的。

什么信物?

锦瑟却不容我思考,背对着他们的眼里流露出丝丝哀求,说:“花开,好吗?”

只有我一人看得到她眼里的哀求,也只有我一人知道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与她虽不是亲生姐妹,但好歹共处了十六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无法拆穿她的谎言。

我说:“好。”

她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说:“花开,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傅夫人与傅将军对看一眼,笑说:“没想到沈姑娘竟然是沫儿的师姐,实在太巧了。”

我看向周卿言,他脸色如常,没有一丝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问我锦瑟是不是爹和娘的亲生女儿,原来是想确定锦瑟是不是傅将军的亲生女儿。那今日呢?他带我来这里是为何?为了让我看到锦瑟顶替了我的身份?为了让我见一见可能是我亲生父母的将军与夫人?还是为了羞辱我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我竟有些头晕目眩,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锦瑟坐回原位,双眼不停地打量着周卿言,脸颊染上一层浅粉,说:“原来公子就是当今丞相。”

傅将军闻言挑眉:“沫儿,难不成你与卿儿也见过面?”

锦瑟羞涩一笑,娇声说:“爹,娘,丞相救过我两次呢。”

“哦?还有这样的事?”傅将军摸了摸胡子,笑说,“卿儿,你救过沫儿?”

周卿言微微颔首,说:“是。”

傅夫人看了看池郁,又打量下锦瑟,最后笑吟吟地说:“沈姑娘的父母救了沫儿,卿儿也三番五次地搭救过沫儿,这样看来,还真是天生一对。”

锦瑟神情一愣,池郁也怔了怔,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娘,”锦瑟笑得有些勉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这姐姐啊,可是卿儿这么多年头一回带来见我们的姑娘。”傅夫人意有所指地说,“我看啊,好日子也不远了。”

周卿言看了我一眼,笑说:“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待会儿她得闹我了。”

这个“她”自然是指我。

如若是方才,傅夫人说这么直白的话我肯定还会介意,只是现在……我完全没有脑子再去考虑其他事情。

一直未曾说话的池郁开了口,淡淡地说:“我没记错的话,花开不过是丞相的护卫。”

周卿言云淡风轻地说:“以前是,现在也是,只是以后……”意味深长地笑笑,看向我说,“就不一定了。”

池郁看向我,总是带笑的眸里毫无情绪:“是吗?但依我所知,花开认定了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改变。”

周卿言神情未变,眼中却闪过一丝恼怒,嘴里仍笑说:“不会轻易改变,不代表不会。”

锦瑟抓着我的力道加重,干笑了几声,微带不悦地说:“花开,你瞒得真严实,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瞒?

我何曾瞒过任何人任何事?

“将军,夫人,”我不适宜地开口,对傅将军与傅夫人说,“我突然有些不适。”

傅夫人关心地说:“怎么了?要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吗?”

“不用,我回去休息下就好。”

傅夫人看向周卿言:“卿儿。”

“既然如此,我和花开就先走一步。”周卿言起身,“改日再来拜访将军和夫人。”

傅将军和夫人点头:“好,你赶紧送沈姑娘回去休息。”

周卿言看向池郁:“靖阳侯,傅小姐,改日再见。”

我没再看任何人,十分无礼地离开,一路上周卿言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没有说任何话语。直到我们离开镇元府,坐上了来时的轿子,我才稍微清醒了些,定定地看向他,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傅将军认回来的女儿就是锦瑟的?”

“一个月前,曾在街上无意中看到过。”

“傅将军当日认回锦瑟是凭什么信物?”

“傅家祖传的长命锁。”

我不禁窒息了下,深吸一口气后又说:“你现在是否已经知道了一切?”

“是。”他紧紧地看着我,问,“那个长命锁是你给她的,对吗?”

我在他的紧迫视线下缓缓点了点头:“是。”

他轻笑一声,说:“果然,你才是真正的傅雨沫。”

我咬了咬牙,说:“是又如何?”

他微微眯眼:“难道你就任由她冒认你的身份?”

“冒认又如何?”我忍着胸口的郁结,冷冷地说,“我从未想过要找回亲生父母。”以前不想,现在仍是不想。

他闻言微愣,又说:“不要高高在上的身份,不要荣华富贵,不要万千宠爱?”

我想都不想,说:“不要。”

他缓缓笑开:“果然是我认识的沈花开。”他一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温热,“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我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注意到那日我的黯然了吗?

我几乎仓皇失措地别开眼,说:“谢谢。”

“不用谢。”他顿了下,“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五王爷已经在与将军商议靖阳侯与傅雨沫的婚事。”

“哦。”我艰难地开口,“他们自小郎才女貌,本是天作之合。”

“如果你是傅雨沫,大有可能与靖阳侯成亲,而不是来路不明的一个丫头。”

我听得这话再也忍不住,一字一顿地问:“周卿言,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却不以为意,平心静气地说:“只是告诉你,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就再也没有和他一起的可能。”

“好。”我冷笑说,“我现在就回去告诉他们我是真正的傅雨沫,叫他们与五王爷家联姻,叫他们将我嫁给池……”

他握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扯到他怀里,粗鲁地印上我的唇,恶狠狠地磨蹭了下,说:“沈花开,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可笑,”我用袖子用力地擦嘴,“我不会和池郁在一起,更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他黑夜般的眼眸变得更加深沉:“我想要的人,绝对不会让他溜出我的手心。”

“你以为你是谁?”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卿言,我不喜欢你,以前不喜欢,以后也同样不会喜欢。”

他瞳孔微缩,冷冷地说:“因为池郁吗?”

“不因为任何人,只因为你是周卿言。”我已经不知理智为何物,只知道将心中的郁结通过言语发泄出来,“你是周卿言一日,我便一日不会喜欢你。”

他沉默地看着我许久,一手抚上胸口,缓缓地说:“沈花开,我如今才知道,这里痛……是何种滋味。”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浇下来,叫我瞬间清醒,意识到方才对他说了何等残忍的话。

我这样对他,与当初他无情地对待卞紫有何区别?况且看他这副模样,我心里除去内疚外,竟隐隐有些抽痛。

“对不起。”我低声地说,“刚才的话并不是真心的,我只是,只是现在十分乱而已。”

“我也不知道为何,只要对着你就容易动怒。”

“我……现在没有那么讨厌你,真的。”

他苍白着一张脸,眼中露出凄惨之色:“你现在说这些,是在安慰我吗?”

“自然不是。”我连忙摇头,咬了咬唇,“即使你不信我还是要说,那些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不是。”我又赶紧否认,“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还是不喜欢我。”

“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是说不喜欢我。”

“不,不是。”

“那就是喜欢。”

“……”

他笑了下,如阴天时突然露出的阳光一般豁然开朗:“好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见他终于摆脱了凄迷神态,这才松了口气,说:“你明白就好。”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一开始的无感到厌恶,再从厌恶到习惯,最后从习惯到一起共患难的信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我不懂,至少现在不懂。

“我遇上你的时候,刚从山上下来不久。”我盯着他,不知为何竟想把一切都告诉他,“我生日那天,娘亲告知了我一个秘密:我并不是她和爹的亲生女儿,是他们十六年前在芦苇地里捡来的,他们见我可怜便收养了我,一养便是十六年。”我回忆起从小到大的日子,那么多日日夜夜,一转眼全过去了,“十六年里,爹教我武功,娘教我学习草药,爹知道我喜欢看书,每次都从山下带许许多多的书给我,由我看个够,娘虽然不赞同,却从未阻止过我。”

“爹和娘对我很好,让我衣食无忧,无忧无虑地长到这么大。”我指着自己,说,“这一身武功,是他们给的。这条命,也是他们救的。”

他眨了眨眼,表示赞同。

“若说有遗憾的地方,便是爹和娘自小与我不是非常亲密。”这是我从小到大都念念不忘的事情,如今说出来,还是让我心头浮上缕缕苦涩,“我原以为锦瑟从小活泼可爱,和爹娘自然要亲近些,直到后来娘告诉我身世的事情,我才意识到,我与他们不亲,只因为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我曾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如果我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是不是就会与他们亲密些。如果我遇上了亲生爹娘,他们对我是否会这般宠爱。但我又想,如果他们像爹和娘一样,我又该怎么办?”我笑笑,“这样的感觉,此生有一次就够了。”

他没有接话,眼中却流露出淡淡的心疼,叫我心里莫名一颤。

“我……我曾经梦到过傅夫人。”是的,是傅夫人,而不是娘亲,“在戚梦瑶跟我说了当年的事情后,我梦到了那日她抱着我的情景,梦到了男童死在她剑下的逼真画面。我以为那不过是受了那段故事的影响,现在才知道,当年我就是她怀里的女婴。”

“我从没想过我会是将军的孩子,也没想过那条长命锁会有这么大的来头,更没想过的是,锦瑟会拿着它与将军认了亲。”我不禁苦笑起来,“锦瑟从小除去任性贪鲜以外,并没有其他大毛病。可我却忽略了,大毛病都是由小缺点导致而成的。”

“我现在十分懊恼当时为何不拿回长命锁,如果拿了回来,她也不至于犯下现在的错。”我脑中闪过她哀求的眼神,苦意更甚,“当初她哀求我将长命锁给了她,现在哀求我不要拆穿她的身世,到后面,她还会再哀求我什么事情?”

“但不论以后怎样,刚才我无法去拆穿她。将军与夫人刚认回‘亲生女儿’,肯定十分欢欣,若突然告诉他们那是冒充的,他们该如何自处?狂喜中又突然发现自己被骗?若是那样,锦瑟的下场不得而知。

“我当了她十六年的姐姐,虽谈不上感情多么深,却也无法置她不顾,而且爹娘对我有救命与养育之恩,她若出了什么事情,爹和娘怎么办?”

他思前忖后,问:“你的意思是就放任她不管吗?”

“当然不是。”我摇头,“我想过了,先听她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上山去告诉爹娘,与他们一起商讨后再决定怎么样告诉将军与夫人实情。”

“你这样考虑十分周全。”

“这是我在你身边学到的东西。”我说,“不论自己的情绪如何,都不能因冲动而影响到大局。”

他叹了口气,说:“原来跟着我还是有好处的。”

“自然。”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问:“害怕和他们相认吗?”

我沉默良久,慢慢地说:“怕。”

怕他们觉得锦瑟比我更为可爱,怕他们接受不了我才是真的傅雨沫,怕无论如何,我们也无法弥补过去十七年的相处。

我早已学会不去在乎他人的态度,却原来心底还是渴望,能有人待我像爹娘待锦瑟那般宠爱。

“不要怕。”周卿言轻轻地拉扯我的长发,语气里有着让人安心的沉稳,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突然就镇定了下来,不知是因为他难得的温柔,还是因为这种时候有人能坚定地表示会支持我:“嗯。”

轿子里的谈话告一段落后,我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方才对他说的话似乎带走了不良情绪,叫我的心情平稳了许多。

周卿言与我一起回了院子,打算叫上阿诺一起用午膳,谁知刚到院口便见玉珑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看见我们时脸上流露出“得救”的神情,急忙说道:“主子,花开,不好了,子逸少爷与阿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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