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已是第二天,周卿言上了早朝之后直接和傅将军去了将军府,我虽忐忑不安,但也只能待在府里焦急等待,用午膳时玉珑说找不到阿诺,我只以为阿诺贪玩,不知躲在府里哪个角落,可直到玉珑和管家带人在府里翻了个遍,却仍找不到人时才惊觉出了问题。

玉珑安慰我说,阿诺可能只是偷溜出府玩去了,并不一定出了事情,但我深知阿诺虽然顽皮却不会不说一声就出门,除非他在做某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莫非阿诺跟锦瑟出去了?

我越想越有可能,毕竟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除非跟我们一起,不然决不会一个人出府,但若是一直挂念的锦瑟约他出去,即使我警告过他不许接触她,他还是会瞒着我偷溜出去。

我虽然这样想,却也不能断定就是锦瑟带走了阿诺,只能让管家和玉珑带人继续寻人,我去锦瑟那边打探下消息,但刚出了大门就被一名相貌普通的男子拦下。

那男子二十五六,身穿一身灰色布衣,面无表情地说:“你可是沈花开姑娘?”

我警觉地眯起眼,说:“正是。”

他眼神透着一股冷意,淡淡地说:“沈姑娘若是想救师弟的话,就请随我来。”

我眼皮一跳,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知道你师弟在我手里就好。”他递给我一样东西,正是以前我送给阿诺的一个木雕,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平日里都带在身上当作护身符,“姑娘不用想着通知其他人,直接跟我走就好。”

我握紧了木雕,说:“好。”这人不管是谁的手下,绑走阿诺都是为了引我上钩,我明知这是个陷阱,却不能不去。

布衣男子在我前面,带着我穿梭在京城热闹的街道中,身形矫健、脚步轻盈,快速走了许久呼吸仍平稳有序,明显是武功不低的习武之人。

路过一处刀具摊时,我不动声色地扔给老板一锭碎银,在他张口准备说话时狠狠瞪了他一记,他立刻噤声,任我迅速摸走了一片轻薄的刀片后也不敢作声。

我将刀片藏在指缝中,装作无事般继续跟在他后面,途中两人没有对话,他似乎很习惯这样的沉默,我则在猜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照他的武功高低来看,最有可能的便是国舅养的那一批杀手,为了确保能杀掉我才绑走了阿诺。

可他们怎么会知道阿诺对我有多重要?

这个疑问不久后便得到了答案。

破烂的寺庙内,阿诺全身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口里塞着一块破布,正呜呜咽咽地对一旁的少女说些什么,那少女衣着精致,姣好的脸蛋上满是笑容,扬扬得意地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我忽然觉得十分无力。

阿诺是我的死穴,这件事情周子逸知道,锦瑟也知道。

锦瑟为了引我到这里,竟然绑架了阿诺,那个我们共同的师弟,一直爱慕她跟在她左右的阿诺。

不过比起扬扬得意的锦瑟,坐在一旁惬意喝茶的面具男子更为让我担心。

布衣男子已恭敬地站到了面具男子身后,显然那才是他的主子,也是今日这事情的指使者。

面具男子身着华服,从体形看有四五十岁,虽看不到脸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气息,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回想我这一年内遇上的人,能惹上的非普通人,除去周卿言,便是一直都没见过面的国舅爷。

“锦瑟,”我冷冷地看向锦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丝毫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手指调皮地玩弄着胸前发丝,笑嘻嘻地说:“你看不出来吗?”

阿诺见到我后早已把视线投注在我身上,口齿不清地一直在说些什么。

我看了眼阿诺,示意他冷静下来:“你和我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连累阿诺?”

“不连累他,怎么能威胁你呢?”她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笑容,语气却天真无邪,“你武功那么高,我打不过你啊。”

“所以?”我挑眉,淡淡地说,“用阿诺威胁我就可以杀了我?”

“我说过我打不过你啊。”她指向一旁喝茶的面具男子,笑着说,“但我有帮手。”

我深深地看了面具男子一眼,说:“你会害得我们三个人都没命。”真是天真得近乎愚蠢,被人利用了不自知还沾沾自喜。

她摇了摇手指,义正词严地纠正:“不是我们三个,是你和阿诺两个。”

阿诺听到这话,眼里露出了伤心欲绝之色。

我叹了口气,说:“你可知坐在那里的是谁?”

锦瑟有些不耐烦,说:“你只要知道那是帮我来杀你的人就好了。”

我兀自说:“坐在那里的是国舅大人,他杀我不是为了帮你,是为了自己。”我看向一直看戏的面具男子,问,“我说对了吗,国舅大人?”

面具男子将茶杯递给布衣男子,缓缓拍了拍手,说:“不愧是丞相喜欢的女子,倒还有几分聪明。”

锦瑟闻言又急又怒:“柳伯伯,你这意思是……”

“欸,别急。”他不紧不慢地打断她的话,“我和你的出发点不同,想要的结果却一样,这不就够了?”

锦瑟虽然疑惑,却还是点头,说:“是。”

她眼中分明还有着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如我所说的到时候也杀了她。

“锦瑟,他会。”我说出了她心里的犹豫,“他一定会杀了你灭口,以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会泄露出去。”

锦瑟的神情有点动摇,视线不住地在我和他之间来回,面具男子见状轻笑一声,说:“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吗?”

锦瑟眼中闪过一道愤恨,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冷冷地说:“花开,不要再挑拨了,我不会相信你。”

挑拨?

我和她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因为身份之事闹得不愉快,她就联合外人来杀我和阿诺,我劝她看清事实,反倒成了挑拨离间?

罢了,她再怎么说我也好,我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等到周卿言来救我就好。

那日他安排人暗中保护我,实在是明智之举。

我懒得再看锦瑟,对面具男子说:“久仰国舅大名,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真是幸会。”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核桃,正灵活地转动着:“老夫也久仰姑娘的大名。”

我讶异地说:“我倒不知自己声名远扬。”

面具男子低沉笑了几声,声音有些苍老:“声名远扬谈不上,陪着丞相卧底,设计抓了金陵太守之事倒有所耳闻。”

我想起抓杨德志时周卿言说的那些话,笑说:“我倒忘了,杨太守是国舅的女婿。”

“姑娘记性不错,杨德志不仅是我的女婿,还是我的得力助手之一,被抓回京城后,不出一个月就被斩首。”他笑得意味深长,“一切多亏了丞相和姑娘。”

“杨太守杀害同僚仅为贪图贡品,其人品实在低劣,丞相捉拿他归案,一方面抚慰了当年被杀的那些士兵的家人,一方面也是帮国舅的忙。”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饶有趣味地问:“哦?”

“国舅位高权重,以前是因为遭受杨德志蒙骗,现在知道了,岂能容忍这样龌龊之人在自己手下?”

他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说:“这话有趣。”

当然有趣。

我和他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以上无非是些场面话,随便说说,拖延下时间而已。

锦瑟见我们说说笑笑,以为我们真聊得开怀,着急地提醒说:“柳伯伯,时间不早了。”

我叹了口气,她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吗?“我若说那日根本没听到那人口中的秘密,国舅可信?”

“姑娘真风趣。”面具男子不以为意地说,“你是他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人。”

言下之意就是他死前肯定告诉了我所谓的秘密。

就跟当初我救了程令,黑衣男子带人追杀我一般,只因我是他们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所以不管我如何解释,他们都要杀了我灭口。

真正倒霉。

我说:“那日他没说完就死了。”

面具男子没有情绪地笑了一声,对锦瑟说:“把他扶起来。”

锦瑟从袖中拿了把匕首出来,扶起阿诺后架在他的脖子上:“花开,不要轻举妄动。”

阿诺的眼里满是呆滞,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再有反应。

我说:“锦瑟,放了阿诺,他不该被牵连在内。”

锦瑟却阴冷一笑,说:“谁让他是你最疼爱的师弟呢?”她附在阿诺的耳旁,不顾阿诺的闪躲,亲昵地说,“阿诺,这辈子算我欠你,下辈子再还你好不好?”

阿诺的眼眶蓄满泪水,隐约闪现恨意。

被自己爱慕的少女这样对待,如何能不恨?

我面无表情地说:“锦瑟,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你这样恶心。”

“可是我觉得你恶心很久了!”锦瑟想也不想便大声地吼说,“沈花开,我恶心你!”

“恶心我什么?恶心我要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冷冷地说,“你现在做的是会害死我们的事情。”

“是你跟阿诺,没有我。”锦瑟冷冷地纠正,“是,我就是要你死,谁让你抢我的位子,谁让你抢我的师兄!”

“我没有和你抢池郁。”

“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锦瑟双眼充血,发狂似的大喊,“我明明看到你去师兄府里找他,你竟然背着我去找他!”

昨日我在门口看到的果然是她。

我试图解释:“不是我要去找师兄的,是师兄的丫鬟……”

“如果不是你跟师兄说了什么,师兄为什么会让你进去而不让我进去!”锦瑟不等我说完便激动地说,“他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沈花开!是你暗中挑拨我和他的感情他才会不理我!”

我想说,锦瑟,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没有挑拨你和他的感情,师兄喜欢的也一直都不是你。

但我不能这么做,我明白她知道真相后,不会理解我的苦衷。

周卿言还没来,而我和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

面具男子说:“去将她捆起来。”

布衣男子拿着绳子朝我走来,锦瑟则将匕首贴近了阿诺的脖子,警告说:“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你要是敢反抗一下,我就杀了他。”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在说笑,甚至比周子逸当时更为认真,所以任由布衣男子将我的手从背后捆紧,双脚也用绳子捆好,直到不能动弹。

面具男子问锦瑟:“你想要她怎么死?”

锦瑟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说:“怎么痛苦怎么死。”她将阿诺推倒在一旁,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阿诺看着我的眼里充满了愧疚、难过以及恐惧。

我用眼神告诉阿诺不要害怕,但他仍十分恐惧,身子一直在不住地颤抖。

我紧紧地盯着锦瑟,冷冷地说:“你只要刺下去,就再也不用看到我。”

锦瑟轻蔑一笑:“一剑杀了你?不,这样太便宜你了。”

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我不怕她折磨我,只怕她干脆利落地一剑杀掉我,不给我任何等待和自救的机会。

“不如将她倒吊起来,慢慢放血?”面具男子轻描淡写地说,“让她感受每一滴血从身上落下的声音,仔细享受生命逝去的感觉。”

锦瑟眼睛一亮,欣喜地笑说:“好主意,就这么办。”

面具男子示意布衣男子将我倒吊在梁上,他迅速地照办,在梁上挂好绳子后将我吊了上去。

当我倒吊在梁上时,锦瑟笑意满面地走到我面前,像胜利者般骄傲地对我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努力适应着突然倒过来的视野,说:“你当真以为我死了,你的身份就不会被揭穿吗?”

她神情一愣,马上又不屑地说:“不,我知道我当不成将军小姐,可我也不要让你当。”

“锦瑟,你会后悔的。”

“只要你死,再后悔我也愿意。”她拿着匕首在我脖子上游移了一会儿,接着毫不犹豫地划了一道,我只感觉脖子上传来刺痛,鲜血缓缓地从伤口涌出,紧促却又轻声地落在地上,扬起些许灰尘。

“花开,看着你这样,我真开心。”她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会等你死了再杀阿诺,不会折磨他,让他干脆地走。”

她已经疯了。

我暗暗使力,让自己尽量正面对着他们,这样才能用藏在指缝间的刀片一点点地割着绳子。

由于他们正面对着我,看不到我背后的动作,阿诺摔在地上则能看到我在做什么,他紧张地瞪大眼睛,却比方才安静了些。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地上的血变得越来越多,面具男子和锦瑟正安静地欣赏着我这副姿态,既变态又享受。

这种杀我的方法虽然让我很不舒服,但也对我极其有利,毕竟它耗费的时间长,我可以一边等周卿言带人来救我,一边割开绳子等待机会自救。

我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脑子却越来越清晰。

其实我大可以像以前那样出手反击,以我的武功,他们轻易奈何不了我。但在他们手里的是阿诺,是在山上时对我热情以待的阿诺,是周卿言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后,唯一剩下的弟弟周卿杰。

我怎么能拿他的命去冒险!

我像个傻子一般任由他们摆弄,只为了不要伤害到阿诺,只为我坚信周卿言会赶来救我们。

他说过我和阿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我绝不会死,绝不会。

因为我要陪着他一起到老。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一名黑衣男子匆忙地跑了进来,附在面具男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面具男子听后又附在布衣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布衣男子微微颔首,视线若有若无地看了我几眼。

我停下了手中动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边面具男子已经起身,锦瑟见状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情?”

面具男子笑了一声并不回答,兀自往门口走去,锦瑟上前想拦住他,却被布衣男子挡住路,她皱起眉头,说:“柳伯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具男子此时已走到门外,头也不回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疾步离开,没有再给锦瑟问话的机会。

他走后,黑衣男子走到布衣男子身边,使了个眼色给布衣男子,布衣男子与他对视一眼,抽出手中长剑:“速战速决。”

锦瑟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说:“你们想做什么?”

黑衣男子冷冷地说:“杀了你们。”

“你们!”锦瑟怒极,却只能狼狈地避开黑衣男子的攻势,“你们竟然骗我!”

黑衣男子嗤笑:“好天真的丫头。”

他手中的长剑紧紧地跟着锦瑟,招式凌厉但又留有余地,看到她慌乱躲避时不禁笑出了声,分明是在故意戏弄她。而一旁的布衣男子则一步步地向我走来,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杀意。

我定定地看着他,手指却以最快的速度割着绳子,终于在他送剑过来的那瞬间挣开了绳子,险险地避开了明晃晃的剑刃。这时门口飞速地跑进两个人,并非我预想中的周卿言,而是池郁和梓韵。

池郁见到我这边的情况后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局,梓韵则接过了保护锦瑟的角色,与黑衣男子交起了手,一时间场面混乱,看得我眼花缭乱。

锦瑟自池郁来了以后心情便快速地变化,从一开始看到他的惊喜到见他救我时的绝望,最终成了面无表情的麻木。

这种紧急时刻我无暇照顾她的情绪,憋足一口气后用力地翻起身解绳子,只是绳子还未解开,便听池郁焦急地大喊:“花开,小心!”

他这一喊使得我原本就已经酸痛的手指一抖,刀片掉落在地。

我一瞬间有些疑惑,眼前布衣男子正和池郁打斗,黑衣男子也在和梓韵过招,我要小心什么?可下一刻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的身后……站着锦瑟。

我还未来得及做反应,池郁已经撇下布衣男子,跑到我面前一脚踢开了锦瑟手中的匕首,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布衣男子也将长剑送入了他的身体。

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却没有刺落他脸上的笑容。

布衣男子缓缓地抽出长剑,挑衅地对我笑了一下。

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很多人冲了进来,黑衣男子和布衣男子见状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往门口冲去。

我终于解开了绳子,在池郁摔倒前接住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他搂在怀中:“师兄。”

池郁缓慢地眨了几下眼,从怀中拿出帕子盖住我脖子上的伤口,笑着问:“疼吗?”

比起他的伤,我脖子上那道划伤实在不足为惧。反倒他的伤口一直在涌血,月牙白的袍子已经被染红,刺目得让人不敢直视。

“师兄,我没事。”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不断地说,“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这就去。”

他轻轻地笑了下,说:“这样的伤,见了大夫也没用。”

我明知他说的是实话,却还是说:“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大夫,他一定能治好你。”

“花开,”他按住我的手,俊脸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固执地甩开他的手:“等见了大夫后再说。”

他叹了口气,遗憾地说:“我怕没有机会了。”

“池郁,不准你说这样的话。”我故作冷静地说,“这点伤很快就会好。”

“是吗?”他低低地说,“我……”

“花开,你放开师兄!”锦瑟冲过来一把撞开了我,哭哭啼啼地抱住了池郁,“如果不是你,师兄就不会受伤!”

她说得对,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池郁就不会受伤,但如果不是她想要杀我,池郁也根本不用来救我。

我冷冷地看着锦瑟,说:“锦瑟,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瞪大眼睛,委屈地说:“爹,娘,她竟然想杀了我!”

原来不知何时,周卿言已经带着将军和夫人到了破庙,布衣男子和黑衣男子已经被逮住,而阿诺正被周卿言搂在怀里,不住地低声哭泣。

他们听到了锦瑟的控诉,却没有插手的意思。

我走到她身前,伸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想杀你又如何?”今日之前我从未有过这么极端的想法,再生气难过时也不曾有,而她却三番五次想置我于死地,现在更是害到了池郁。

我早该杀了她。

她的神情慢慢变得恐惧,不住地拍打着我的手腕:“松手,你松手!”

我不为所动地看着她,说:“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我现在让你尝尝,被人杀是什么滋味。”

锦瑟的脸慢慢涨红,眼泪和鼻涕一齐落下,嘴里不住地求救:“爹,娘,救救我,救救我……”

没有人理她的求救,即使是往日疼爱她的将军和夫人。

“花开,放过她吧。”

最终是池郁开口替她说情。

我松了手,重新将池郁扶起:“师兄,我们去找大夫。”

池郁的脸色已经完全苍白,孱弱得像是一缕轻烟:“我想和锦瑟说几句话。”

我看了锦瑟一眼,她便恐慌地爬了过来,哭着说:“师兄,你帮我求求情,让她不要杀我。”

池郁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像幼时那般温柔宠溺地说:“别哭了。”

锦瑟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我不知道你会受伤,我以为不会这样的。”

“我知道。”池郁在这种时刻仍是如此平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锦瑟的脸上突然又出现了愤怒:“如果不是你变心,我不会想杀了她。”

事到如今她还把过错往别人身上推。

池郁无奈地笑了声,说:“锦瑟,我从未变过心。”

锦瑟的眼中闪过惊喜:“你还喜欢我吗?”

池郁没有回答,唇边挂上一抹深沉的笑。

锦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连忙说:“师兄,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他笑着点了点头:“嗯。”

锦瑟狂喜地对我说:“师兄原谅我了,你没有资格杀我!”

我恨不得一掌扇落她脸上的得意,池郁却拉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和她计较。

“这是我欠她的。”他云淡风轻地说,“我利用了她,现在还给她,谁也不再欠谁。”

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锦瑟却不明白。

她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郁修长的手指与我紧扣,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锦瑟,我从未变心,因为我喜欢的一直都是花开。”

锦瑟的脸瞬间僵住:“什么?”

“我接近你是为了那条长命锁。”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不知是有意还是力不从心,“我早就知道那是傅雨沫的信物,所以才接近你,带你进京。”

锦瑟捂住耳朵不断地摇头:“不,你说谎,你说谎!”

“我说的是实话。”池郁淡淡地说,“那日你在庙里被刺杀也是我安排的,不过是为了让夫人看到长命锁而已。”

锦瑟发了狂似的大喊:“你骗人!你喜欢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我喜欢的是花开。”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眸里满是悔意,“如果你没有骗我那长命锁是你的东西,我和花开就不会错过。”

池郁笑了下,继续说:“我从没有喜欢过你,一天都没有。”

锦瑟听到这话时终于崩溃,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信你的话,不信!”

她跌跌撞撞着冲了出去,没有人去追她,也没有人露出同情的神情。

“花开,”池郁半合起眼,轻轻地说,“我好累。”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说:“你先别说话,我们去看大夫。”

他没有理我,兀自说:“从小不被爹看重好累,羡慕大哥和二哥好累,为了权力假装去喜欢别人好累。”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上我的脸,笑着说:“错过了喜欢的人,好累。”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掉落,沿着脸颊缓缓流下,滴在他沾满鲜血的衣衫上,立刻消失不见。

我哽咽着说:“师兄,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拉着我的手贴在脸颊边,闭起眼睛低声喃语:“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错过你。”

我想说:好,我们不再错过。

可还未等我回答,他的手便无力地垂落,任凭我如何握紧,他也没有回应。

我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心中有个角落渐渐崩塌,而后崩溃大哭。

池郁,你别死,你还没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你还没有向你爹证明庶子也可以那么优秀,你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

你怎么可以死?

有人从身后轻轻地抱住我,说:“花开。”

我转身抱住他,哭着说:“池郁死了。”

再也不会在我难过时陪伴我,再也不会温柔地对我笑,再也不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吟吟地叫我一声,花开。

“嗯。”他脸上有着淡淡遗憾,“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谢谢。”

他抬起我的脸,轻柔地擦去我的泪水:“谢谢他救了你,谢谢他和你错过。”

他叹了口气,仔细端详着我的脖子,确定伤口无恙后才紧紧地抱住我,说:“幸好你没事。”

他的怀抱那么温暖和安全,让我逐渐止住了眼泪。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却没料到池郁会早他一步来这里,正如池郁以为锦瑟是傅雨沫,却没想到我才是长命锁的主人。

人生有太多不可预料的失去和得到,珍惜眼前拥有的才最重要。

我仰起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说:“周卿言,我爱你。”

他俊美的脸庞笑得狡黠,得意地说:“我知道。”

他牵着我走到傅将军和夫人面前,说:“花开。”

傅将军和傅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喜悦和愧疚交织成一团。

我缓缓地跪下,低声喊道:“爹,娘。”

傅夫人听到后泣不成声地抱住了我,反复地说:“沫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缓慢却坚定地回抱住她,说:“娘,是我错了。”

我不该将长命锁给锦瑟,不该在下山时不向她要回来,不该在见到他们时装作不认识……

他们一直都在寻找我,我却从未想过主动认亲。

我错了,一直都错了。

傅将军……不,爹扶着我和娘起了身,总是坚毅的眸中闪着泪光:“你瞧你娘,总是喜欢哭。”

我一手拉住娘,一手抱住了爹,低声说:“原谅我没有勇气早点向你们坦承这件事。”

爹反手紧紧地把我和娘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地说:“没事,现在知道了就好,我的沫儿……”

爹娘的怀抱很暖,目中有泪,却让人觉得有无限的喜悦与欣慰。

我抽空往后望了一眼,周卿言正一手牵着阿诺,唇畔噙笑地凝视。

我无声地说:谢谢。

他墨色的眸内漾开层层柔波,仿佛无数年前,永久的以后,都会站在那里,如星辰般耀眼恒远,只为我一人而明亮。

这是我喜欢的人。

我是沈花开,也是傅雨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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