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朝廷重臣一起定下了办孔府的基调,接下来就需要执行了。

而掀孔府,自然是不能直接掀顶。

那样做的话,目标性太强,容易落人口实。

所以,就先需要先有人探探路。

而这个任务,被毕自严交给了蓟镇总督,王在晋。

作为一个江苏太仓人,王在晋的履历,也是相当的厚实,万历二十年进士,授中书舍人,迁工部主事,历员外、郎中,出为福建按察佥事,累迁江西布政使,又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进河道总督,最终任兵部左侍郎,被朱由校调任蓟镇总督。

这个任务之所以落到王在晋的头上,一个原因是王在晋在山东干过,知道那边的风土人情。

另外一个,就是王在晋对山东的叛乱,对于孔家,心里是有火气的。

按照皇帝本来的规划,龙骧卫返回南海子修整之后,就要北上和他一起配合,对喀喇沁动手了。

但山东叛乱的出现,可真的是太是时候了,这事一出,你别说是继续对喀喇沁用兵了,龙骧卫都被调回南海子护卫京城,他都要随时整兵,以备不测了。

为此,三月二十,蓟镇总督王在晋的一道奏本,打响了倒孔,或者说倒儒的第一枪。

“山东巡抚王在晋奏言:躬祀阙里,见孔子之庙,貌则王制也,原像衣冠则王者之服也,至圣文宣王之称,高皇帝仍其旧列圣。因之嘉靖间,辅臣张璁删文宣王,止称至圣先师,去孔子生而相鲁之名位,并去历代所尊之王号,如谓幸学时,帝不加礼于王。”

“夫周制之所谓王,非逊于唐宋之帝也,汉称宣尼,唐称宣父,开元谥文宣,由来远矣。先师无谥,而两庑之有谥者尽削,先师无爵,而两庑之有爵者悉除。”

“不王之孔子何以追赠其父曰启圣公,荫及其孙曰衍圣公,前后皆贵爵,孔子独以一布衣,介于承前启后之间,此礼之至舛者也。先贤皆去爵,孟子何以尚称邹国亚圣,公乐正子、公孙丑尚称利国侯、寿光伯,颜孟之子孙皆为博士,而孔子之同堂师弟竟无一命,又礼之至舛者也。”

在内阁中书念完了王在晋的奏章后,毕自严看向在场众人。

皇帝不来,自然是由他这个内阁首辅毕自严主持廷议。

“陛下让我们议上一议王在晋的奏章,诸位都有什么想说的?”

王在晋的这道奏章,意思是,我在山东时,看到孔子庙中的像,样貌、服饰任然是王爵的制度。

至圣文宣王的称呼,是当年太祖高皇帝依照旧例,根据前朝所封,但早在嘉靖年间,内阁辅臣张璁就上奏,去掉了孔子生下来就是鲁国宰相的称呼,把同时文宣王的封号给废除了,只是简单的称呼为至圣先师,这么做的原因是,当时的鲁国国君并没有有礼于孔子。

周制中的王号,不逊于唐宋之时候的帝号,所以汉朝称呼为宣尼,唐称呼为宣父,唐玄宗给谥号文宣,这都是有原因的。

孔子没有谥号,所以两庑有谥号的都给削了。

孔子没有爵位,所以两庑有爵位的都给除了。

但没王号的孔子,为什么要追赠其父为启圣公,荫其子孙为衍圣公呢?

前后都是贵爵,而孔子单独以一介布衣,介于承前启后的人中间,这根本就和礼法相违背了啊。

而且,先贤的爵位都去了,为什么孟子要被称为邹国亚圣,他的弟子公乐正子和公孙丑被称为利国侯、寿光伯,颜孟的子孙后人都是五经博士,而作为老师的孔子,他的弟子什么的,却什么皇恩都没有,这又是和礼法相违背的一点啊。

如果必须去掉孔仲尼的王号以显示尊师重道,那么官高爵厚的人是不能代表天下的,只有底层民众才能改变社会风气,所以这庙宇的规制、塑像是不是也要给快速给改了?

注释:两庑:大成殿东西两侧的房子叫“两庑”,供奉先贤先儒的地方,如董仲舒、韩愈、朱熹、王阳明等人,唐朝仅有二十人,历朝历代借有增加,到了民国时,已多达一百五十六人。

而大成殿是曲阜孔庙的核心建筑,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祭孔要地,其死后第二年,鲁哀公将其故宅改建为庙,经历朝历代扩建,成了后世的样子。

王在晋的意思很明确,削,一起都给削了,以孔子为尊,其他人的都给削了。

“这是我们礼部以往的失误。”

抬头看了一眼毕自严,礼部尚书孙如游第一个开口,就错误揽了过来。

“早在嘉靖年间,朝廷就已尽去孔子之爵,仅余至圣先师之称,然孔庙等事,却任保留旧制,此乃礼法之误。”

“。。。”

听到孙如游的这话,前内阁辅臣,现翰林大学士韩爌,忍不住将身子往下缩了缩,往人群中藏了藏。

虽然听说了朝廷要对孔家下手,但这在廷议上听到要动,还是有些震惊人的。

而且,孙如游这话,是在给现在的礼部揽错吗?

这是在炮轰从张璁往后的礼部,这根本就是摆明了要清算以前礼部的工作失误。

没有注意到韩爌的动作,孙如游接着道。

“然,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为此下官请命,亲赴山东,查察此事。”

“山东那边不方便,你是礼部尚书,去有些不合适。”

听到孙如游的话,毕自严摇了摇头道。

“本官觉得,派个有名望的人去吧。”

“那,翰林大学士韩爌如何?”

看到毕自严按照他们商议出的剧本演,孙如游心中点头,接着到。

“韩大学士学识不凡,且又曾为礼部尚书,对于礼法之事颇为熟稔,定可将孔庙之事改的符合礼制。”

“可。”

听到这话,毕自严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

听到了毕自严与孙如游的谈话,韩爌身边的人也都纷纷默契的往边上让了让,将韩爌给显了出来。

瞪大了双眼站在文华殿中,韩爌心中不知骂了多少句脏话。

不是,什么事儿啊,你就把我推荐出去?

“毕阁老。”

对着毕自严拱手行了一礼,韩爌推辞道。

“下官自神庙驾崩至光庙驾崩,任职礼部仅有一月,且如今又身负修史之任,恐难当此大任啊。”

“韩大学士是自觉没有这个能力了?”

听到韩爌推辞的话,周应秋声音阴恻恻的开口道。

作为历史上的阉党狗头,周应秋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性。

在皇帝将王在晋的奏本送回来,让他们共议后,一众高官就已经碰过头了。

虽然现在皇帝已经杀了刘一燝,将韩爌排挤出了政治决策层,但周应秋还是不放心,一定要让韩爌在士林中人人喊打,断了他的政治生命,然后从礼法上彻底斩断清流一系主政的可能。

景泰年间,以于谦、王文为首的地方派与以杨善、许彬、徐有贞为首的清流斗争中输了个一塌糊涂,最终落的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但这次,有皇帝撑腰,他们这些地方派官员,一定要将清流一系彻底打垮。

啥?

你问礼部尚书孙如游和工部尚书徐光启有没有意见?

在历史上,刚被天启亲点入阁,就被东林逼的连上十四疏请辞的孙如游,和清流的关系能好的了?

大明的朝堂之上,除了东林少有地方派的实干官员外,其他的齐楚浙宣昆诸党,哪怕是晋党,那也是都有履历厚实的地方官员的,对此自是乐见其成。

至于说徐光启。。。光是皇帝让监督生产的西山、石景两厂,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务,就已经够他忙的了,现在的徐光启,连抽时间出来继续翻译《几何原本》的功夫都没有,他才不掺和到朝堂狗斗之中去呢。

“还是说,韩大学士不愿去呢?”    就当韩爌急的都要跳脚之时,周应秋的追杀又进一步。

你这是不愿为朝廷出力了?

“我,我。”

眼神闪烁,韩爌连连想要开口,但就是说不出接下来的字。

这活儿能接吗?接不得。

他今天一旦接了这改孔庙规制的活,那明天整个士林就认为他是叛徒了。

王在晋奏本中的后半段,看似是在说孟子学生都有皇恩,而孔子学生没有。

但其本质上,是想要削了孟子家的皇恩,是要打击裙带关系。

而东林与晋党,最是会搞裙带关系。

若是他去做,那其他的东林和晋党之人会如何看他?

你今天能削了先圣的裙带,明天就能抛弃我们啊。

而且,孔家就是清流捧起来的招牌,你现在跳出来砸大伙儿的招牌,你想怎么死?

但若是不接,那吏部尚书周应秋现在就能办了他。

“下官愿去。”

心里挣扎了许久之后,韩爌一咬牙,躬身道。

“那就好,我还以为韩大学士不愿为国分忧呢。”

见到韩爌服软,周应秋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到。

“。。。”

听到周应秋的话,在场众人的脑门上纷纷闪过一丝黑线。

你失望个锤子啊。

要不要将朝堂倾轧表现的这么明显。

“咳咳,山东孔庙违制之事,由韩大学士去处理,再好不过。”

对于周应秋的行为,毕自严有些看不下去,当即咳嗽一声,打断道。

周应秋的这种明着打击政敌的行为,真让人看不下去。

不过他也知道,周应秋的这种行为,只要你别私底下拉帮结派,将事情放在明面上,皇帝是个默许态度。

“但王在晋所说的恩荫之事,诸位有何看法?”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听到毕自严的话,袁世振开口到。

“孟圣后人,五经博士孟承光,闻香教造反后,组织民丁协守邹城,城破后阖府为国尽忠,而曲阜。”

说到这里,袁世振突然改口。

“而鲁县那边,直今还没个消息,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而且,孟家前脚就为大明尽忠,后脚朝廷就削了其家恩荫,却也显的朝廷不体面。”

“那就派人南下,去看看。”

闻言,毕自严点了点头道。

袁世振说出了毕自严等人的担忧,削是要削的,但不能现在就削,毕竟孟府都被攻破,孟承光也死于贼了。

要削,也要有个合理的理由来削弱。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我这就写奏章,请陛下朱批。”

看了眼在场众人,见到没人反对后,毕自严提笔,开始默写早已备好的奏疏。

在大殿中好不容易等到毕自严写完,众人都用了印,有专人送往南海子后,一群人才散了。

“来者不善啊。”

双手背在身后,走在去翰林院的路上,韩爌心中郁郁。

东林都让针对成什么样子了,这些人居然还是不肯放过,一定要斩尽杀绝。

越想,韩爌心中就是越气。

然后,他一转头,就看到了老神在在,步伐矫健的叶向高。

“叶公,您就没个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难不成韩大学士觉得,此事该由我去?”

抬起眼皮看了眼韩爌,叶向高皮笑肉不笑的问到。

他是福建的贫苦人家出生,当年闹倭祸,他娘逃难途中在厕所将他生下,一直到戚继光率军平倭后,他们一家才得以返乡。

他全靠命大,才能做到内阁首辅,那都不是家里祖坟冒青烟,是炸了。

在他一路向上爬的过程中,见过了多少的人情冷暖,见过了多少的生死离别。

更别说现在南直隶那边在做什么,他这个东林魁首不是不清楚。

东林书院僭越一案,至今都还没定案。

多少与他相熟的高门大户被锦衣卫破家毁门,送去辽东。

多少暗中资助他金银财货的商家被宫内收编。

如今的叶向高,是一点儿都没有继续在政治上掺和的念头,只想将家势传下去。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听到叶向高的话,韩爌眉头跳动了一下,连忙道。

“我也知道山东之事麻烦,所以也不想去啊。”

“廷议出的结果,你不遵守,是想犯国法了?”

闻言,叶向高却是不上钩,一点儿都不给韩爌出主意。

“好自为之,国事为上。”

看着韩爌,叶向高给出了自己的忠告,而后上了马车。

“嘿,我把你个老厕头。”

看着叶向高远去的马车,韩爌咬着牙心中骂道。

叶向高因为是在厕所出生,所以乳名叫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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