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缩了缩,喏喏地说:“那名男子叫吕晨,是相爷找来放在皇姐身边的奸细,平日里向我汇报皇姐的事情。”
黄茹芸心爱的男子竟然是奸细?“他和你没有暧昧关系,只是向你汇报事情而已?”
“嗯。”她叹了口气,“我不愿做这样的事情,可相爷说皇姐身边一定要有监视的人。皇姐身边的丫鬟都已经跟了十几年,不好轻易下手,最多也只能请馥桃帮忙传递信件给琳琅。吕晨待在皇姐身边半年之久,汇报里却无任何异样,我从他言语间得知他对皇姐心生好感,正想请相爷成全他和皇姐之时,他却突然离开了。”
我不禁摇头叹气:“你可知你皇姐以为吕晨爱慕于你,更觉得馥桃背叛了自己?”
她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他们恐怕已经不在人世。”
“不会的,皇姐说馥桃回乡下了……”她连连摇头,不敢置信地说,“馥桃跟了她十一年,她怎么可能杀了她!”
“不瞒你说,当初我落崖掉进湖里时,看到了一具尸体,虽只剩白骨,却能看出是名男子。”我从怀里拿出了那日捡到的青铜簪,“他边上落着一支青铜簪,上面正是刻着紫罗兰花,而背后刻着两个字:晨赠。”第一次时我只粗略看了下,并未发现簪上还有刻字,那日雕刻时没有合适的钻孔工具,随手拿出来用了下,这才眼尖地发现背后竟然刻着几个米粒大的字体。
她接过簪子仔细看了下,摸着背后那几个字,喃喃地说:“我与他最后一次通信,刚好快到我与皇姐的生辰时,他曾和我说过,正在准备给皇姐的生辰礼物……”接着失声痛哭,“皇姐,皇姐杀了他吗?”
我点头:“对心爱之人都下得了毒手,何况是贴身丫鬟!”
她捂着脸蹲下,不停地啜泣:“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吕晨就不会死……”
“你皇姐生性偏激,被吕晨之事刺激后才决定向你下手,正好我和周卿言出现,便想借我们的手除去你。”
“我可以接受你们接近我心怀不轨,却接受不了皇姐这般无情地对我。”她像只受伤的小兽般低声呜咽,“相爷一直提醒我要提防皇姐,可我坚信我和皇姐的感情超过一切。皇位算得了什么?若不是相爷不肯,我宁愿将它让给皇姐。”
“你皇姐这般偏激,如何能治国?”
“可我这般软弱,又如何治国?”
“芙茵,”我扶她起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你以后是这里的女皇,必须变得坚强。”
她姣好的脸上满是泪痕:“坚强的代价太大了。”
“你并不一定要杀了她。”我想了下,“宰相肯定会劝说你杀了她,但你只要坚持,她也不能如何。”
她擦去泪水,重重点头:“嗯!”
“宰相有跟你说下一步怎么做吗?”
“相爷说……一切都按照周公子的意思来。”她极为苦涩地笑了起来,“公子给了我封信,叫我交给相爷。”
果然,周卿言早已算计好所有事情。
“我其实对他极有好感。”她竟不再顾女子的矜持,黯然地说,“撇开外貌不说,博学多才,冷静睿智,如若能辅佐我一起治理国家,定是锦上添花。”
周卿言将好的那面都呈现在她面前,确实很难不心动。
“可周公子方才已经和我解释过了,对我那样好,都是为了迷惑皇姐。”她望了远处的周卿言一眼,低落地垂眸,“包括那个香囊,一切都是计谋。”
我心思一动,问:“你不恨他吗?”
“恨他?”她眼眸闪烁,柳眉轻蹙,“为何要恨他?他背叛皇姐告知宰相实情,也等于救了我一命,即使有不妥的地方,也是迫不得已。”
我心底微微感叹,如若现在换做黄茹芸,肯定对周卿言恨之入骨。
大约这就是黄芙茵和黄茹芸之间的区别吧。
“公子叫我明日也来这里。”她留恋地看了眼周卿言,“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嗯。”
临走前她抱了我一下,说:“即使你们一开始利用了我,我还是将你们当作朋友。”
我自然也将她当朋友,毕竟这般天真善良的人,着实少见。
黄芙茵离开后我变得更加难以面对周卿言,那日我那般认真地斥责他无耻卑鄙,现今却得知他早已反戈,和宰相一起帮助黄芙茵对付黄茹芸,其中的反差,实在是……
唉。
周卿言踱步走到我身旁,似笑非笑地睨着我,说:“怎么这个表情?”
我尴尬地别开眼,随后又生闷气,皱眉问:“你那日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模样,反问说:“告诉你什么?”
“你早和宰相串通好了设计黄茹芸。”
“嗯。”他懒懒地说,“你又没问我。”
我气结,瞪着他说:“你!”
“我什么?”他掸了掸肩上意外沾到的叶子,懒洋洋地问,“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道歉?”
“为何道歉?”
“为了你骂我的那句……”他靠近我,加重语调,“‘可耻’。”
我退步,离他好几步远,冷声说:“你又没告诉我这些事。”活该被骂。
“我刚才已经说了,是你自己不问。”
“那日我问过你和宰相说了什么,你自己说没聊什么。”
“哦?”他挑眉,“我忘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你下面想怎么做?”
他轻笑了声,长眸微微眯起:“明日你看着就好了。”
“明日?”这么快?
“我让宰相查过了,黄茹芸给的那个香囊无毒,黄芙茵身上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什么意思?那个香囊没问题吗?”
“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他正色,“世上毒种千万,有见于色味毒发身体,也有无形无色无法探察的,有一毒致命,也有两种不相干的东西合到一起才能置人于死地的毒。”
我思索了会儿,说:“你怀疑黄茹芸给黄芙茵下了查不出的毒,而且是两样合到一起才有毒性的东西?”那就代表黄茹芸已经在黄芙茵身边放了一样东西,香囊里的则是另一样。
“你可还记得黄茹芸那日叫琳琅给黄芙茵生暖炉?”
“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与黄芙茵相见,黄茹芸斥责琳琅没有照顾好黄芙茵,叫她赶紧去生暖炉。
“那暖炉里加了一种香料,是黄茹芸送的。”
暖炉香料和香囊?“你确定吗?”
“相爷已经查过了。”
“可即使这样,也不能成为指控黄茹芸的证据。”这可不好办,想要设计黄茹芸,光靠我们俩的说辞可不够,必须有确凿的证据。香料虽是黄茹芸所送,但她大可说自己根本不知两样东西合在一起有毒。香囊是黄茹芸交给周卿言的,但送出手的毕竟是他,黄茹芸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到时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还是我们。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他扫了一眼空旷的郊外,唇边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明日可见分晓。”
我虽心里没底,见他这样倒也稍稍放了些心,他这般自信,总该是心里有数。
回到华明府后,黄茹芸遣人叫我去了她房里,打听今日黄芙茵气色如何。我只说比起前日稍微好些,但仍是糟糕。她似乎很满意却又担心,给了我一小盒药丸,叮嘱我在黄芙茵昏迷之时喂她吃下,如果出了其他的事情再去找她。我自然一一应下,回房后却立刻告知了周卿言。
周卿言得知此事后大笑,说:“想得倒也周到。”
我也立刻意会,说:“莫非是怕黄芙茵死时我们在一旁,相爷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嗯。”他说,“她给黄芙茵下的毒十分猛,这些药也不过是缓解之用。黄芙茵身体一日差过一日,终有一天会毒发身亡,只要那时我们或她都不在身旁,太医们也查不出任何东西,自然就与她全无干系,我们也可以功成身退。”
“那明日……”我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他点头,笑说,“好,我这边的打算是……”
他在我耳边说了自己做好的准备,听完之后我不禁啧啧称赞,不愧是周卿言,这样的方法都能想到。
第二日,我们与黄芙茵在约好的地方碰头,周卿言点了黄芙茵几个穴道,将她横放在了树下,我则马不停蹄地赶回华明府,慌慌张张地冲进去找黄茹芸。
只是匆忙进门后,才发现绿姨竟然也在屋内,我连忙低头,恭敬喊道:“绿姨。”
绿姨正替黄茹芸梳头,闻言微微颔首。黄茹芸让绿姨停手,皱眉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咽下口水,不安地看向绿姨:“有些事情想和公主说。”
黄茹芸也看向绿姨:“绿姨……”
绿姨却严肃地看着我:“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黄茹芸闻言,对我说:“既然这样,花开就说吧。”
绿姨果然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我咬了咬唇,说:“二公主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二公主刚才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发病了,接着就昏迷不醒,看着,看着好像快死了。”
“什么?”黄茹芸拍桌立起,“我昨日不是给了你药丸,叫你在她发病之时喂她吃下吗?”
我哭丧着脸:“我照公主说的去做了,可二公主没醒过来,这才跑回来禀告你的。”
黄茹芸紧皱眉头:“怎么会这样?”接着便拿起衣服穿上,“我跟你过去看看。”
只是穿衣的那只手立刻被人按住。
绿姨冷冷地瞥我一眼,说:“茹芸,你待在这里,我去。”
黄茹芸听绿姨这般说,便放下手中衣物,说:“那就有劳绿姨跑一趟了。”
“嗯。”绿姨转向我,“你带路吧。”
我微低着头:“是。”
我与绿姨出了华明府后直接上了马车,一路上她并未说话,一双眼睛冷淡地看着我,似打量又似怀疑。我虽然心里有鬼,面上却镇定自如,坚决不让她看出任何异样。
我们到时琳琅仍守在原地,见到绿姨后微微诧异了下,问:“绿姨怎么来了?”
绿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缓缓扫了眼四周,问:“方才有什么人来过?”
琳琅回:“除去周公子和沈姑娘,没有其他人来过。”
绿姨看了我一眼:“当真?”
琳琅说:“奴婢一直守在这里,不曾有外人来过。”
绿姨这才说:“好,你继续守在这里,若有人来就通报一声。”
琳琅恭敬地低头:“是。”
这倒叫我诧异了下,她们之间分明是主子与奴仆的对话,难道琳琅也是绿姨的人?
绿姨略过琳琅往里面走,我自然紧紧跟上,等走到树下时,周卿言正背对我们来回踱步,一副不安的模样。
绿姨冷静地开了口:“周公子。”
周卿言倏然转身,脸上露出得救的表情:“绿姨,你来了。”
“嗯。”绿姨沉稳地点头,走近几步,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黄芙茵,“出了何事?”
“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周卿言皱眉,不解地说,“方才我们正在聊天,她突然晕过去了,就如那日在华明府时一般,花开立刻拿了粒药丸给她吃,说是大公主叫她这么做的,可到现在二公主还是没有醒。”
绿姨蹲下,探了探黄芙茵的鼻息:“放心,还没死。”
“是没死,可醒不过来的话又有何区别?”周卿言局促不安,“莫不是大公主给的那粒药丸有问题?”
绿姨把起黄芙茵的脉搏:“你放心,不会出事。”接着拿出一粒药丸喂她吃下,“再等半个时辰她便会醒。”
周卿言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吗?”
绿姨冷冷看着他:“你不信我也没法子。”
周卿言突然被刺激到一般,勃然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黄芙茵死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绿姨不屑地笑了一声:“她死了与我何干?况且她还没死。”
周卿言却完全不顾她的下半句,冷笑说:“好一个与你何干,现在事情还没完呢,就想着摆脱我们了吗?”
绿姨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啐了一口,说:“瞧你贪生怕死那样儿。”
“你当然不怕死,这事情明里和你无关,和黄茹芸也无关,到时候追究起来,倒霉的是我和花开。”周卿言恼羞成怒,一股脑地说,“当初黄茹芸明明答应我,黄芙茵死后就放我们离开这里,可也保证一定会做到黄芙茵的死不会跟我们扯上关系。可现在呢?她要是死在我们面前,我们怎么摆脱干系?”
他又一把扯下黄芙茵腰间的香囊,激动地说:“还有这个,这个虽然是黄茹芸给我叫我送给黄芙茵的,可其他人都知道是我送给黄芙茵的,如果她死后有人怀疑,将香囊拿去调查,查出有毒的话我岂不是死定了?”
“丢人现眼!”绿姨鄙夷地说,“这香囊根本无毒,他们查也查不出东西。”
“什么?”周卿言诧异地看着手中香囊,“这、这东西无毒?可黄芙茵明明是带上这个后才病重的啊。”
绿姨笑了一声:“你难道不知有些东西分开根本无害,合到一起就会剧毒无比吗?”
周卿言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就在她身边下了另一种……”
“好了。”绿姨制止了他后面的话,“我先回去,待会儿她醒来之后叫琳琅送她回宫就是了。”
“慢着。”周卿言一手挡住她的去路,“她是不是快死了?”
绿姨用眼角睨了黄芙茵一眼:“快了。”
“那你们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兑现?”
绿姨不耐烦地说:“你急什么?事成之后自然会兑现。”
“你当然不急。”周卿言声音提高,愤愤地说,“如果黄芙茵死了,你和黄茹芸怕我和花开泄露你们的秘密,对我们下毒手可怎么办?”
“我真要你们死,你们还有命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绿姨眼中闪过戾气,“等到茹芸登基,一切事情都成定局后,我自然会将紫刹果交给你们再放你们出去。”
周卿言突然平静了下来,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笑道:“有绿姨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绿姨有一瞬间的疑惑,但立刻嗤笑一声:“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说罢也不等周卿言回话,转身便要离去。
周卿言却又慢吞吞地叫道:“慢着。”
绿姨转身,脸上微微动怒:“你到底……”接着却瞪大眼睛看着我背后,满脸不敢置信。
我转头,不出意料地看到宰相出现在原本无人的空地上,背后一人多深的坑里还站着几名身着官服的女子。
周卿言的办法就是在原本空旷的附近挖出几个深坑再遮掩好,让宰相与其他官员、士兵待在坑中,听得一出好戏。
绿姨眼神暗了暗,视线在周卿言、宰相与我之间来回游荡,最终冷冷一笑:“原来如此。”
“绮绿,”宰相沉着地开了口,眼中隐约闪动着悲哀,“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绿姨自嘲地笑了几声:“没想到?没想到还会跟他们联手设计我?”
“我以为今日来的会是大公主。”
“这事都是我在一手操纵,和大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绿姨面无表情,“你要对付就对付我。”
“事到如今,你以为大公主还可以脱身吗?”宰相深深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说,“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这样做?”绿姨接过她的话,黯然地说,“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
宰相有些于心不忍:“绮绿……”
“我与你只差一岁,他人从小就喜欢拿你我来对比。你自幼聪慧好学,待人温和有礼,我便被批评为何只顾玩耍,对人过于性情。你做好一件事,娘亲就问我为什么不做好那件事,你做任何事,娘亲都要问我为什么不像你那样做。”说到这里,绿姨已是满脸愤恨,“到后来我们一起服侍陛下,连陛下都经常问,为什么我不像你那般善解人意。最后你终于不再跟我争,走上了仕途,可我从小带大的茹芸还是不如你教导的芙茵。茹芸是大公主,明明就该接位,为何你怂恿陛下遣她出宫?我倒想问一句,茹芸哪里不如那个软弱无能的黄芙茵?”
“绮绿,你总是这么偏激。”宰相长长叹了一口气,“茹芸和芙茵都是陛下的孩子,我与你都应尽力辅导,只是茹芸的性子太冲动,这样不计后果的人如何能当一国之君?”
“为何不能?”绿姨一手指向还未醒来的黄芙茵,“难道这种不争气的人就可以当女皇?”
宰相脸色一沉,大喝一声:“绮绿,不得对公主殿下无理!”
绿姨被喝得身子一抖,吃吃笑了起来:“姐姐,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宰相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朝她伸出手,说:“绮绿,过来,跟我走。”
“不,”绿姨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跟你走的下场是什么。”
“我会向陛下替你求情。”
“求情?”绿姨自嘲地说,“又要我活在你的恩惠之下吗?”
“你我是姐妹,何来的恩惠之说?”宰相一步步朝她走去,“一切都会过去。”
绿姨死死盯着她,任由她抱住自己,安慰说:“没事了。”
“为什么我总是不如你,”绿姨喃喃自语,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为什么……”
宰相的身子微微颤抖:“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很优秀。”
绿姨呆呆地说:“是吗?”
“是。”宰相说,“不管他人如何说你,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妹妹。”
绿姨闭上眼,无声地落泪:“这么多年我到底在和谁争?”
后面士兵已经拥上围在他们身边,宰相放开绿姨,任由士兵将她压住:“绮绿,我从未和你争过什么,从未。”
从头到尾看了这出戏,我只能长叹一声,明明是亲生姐妹,却因为嫉妒而蒙蔽了心智,害了自己不说也害了黄茹芸与黄芙茵,真是可悲。
“接下来,”宰相双手负在身后,叹气说,“去华明府。”
周卿言已替黄芙茵解开穴道,她听到这话后微微踉跄,颤抖着问:“要去找皇姐吗?”
宰相回首看她,面色沉重:“公主,臣不得不去。”
黄芙茵一手抚上额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宰相关心地说:“公主若不适的话就先回宫吧,这里自有臣处理。”
“不。”黄芙茵摇头,眼中有着从未见过的坚决,“我要与你一起去。”
宰相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我们去时,黄茹芸正在房中焦急地等待,见推开门的是我们后大吃一惊,接着便是傻傻愣住。
“你们……”她顿了下,呆呆地问,“绿姨呢?”
“大公主,”宰相首先迈进了门,神色严厉地说,“绮绿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黄茹芸看向宰相身后的黄芙茵:“芙茵你……没事?”接着看向我与周卿言,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你们背叛了我。”
“皇姐,”黄芙茵忍不住开了口,“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什么?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黄茹芸脸上不见慌张,嗤笑着说,“后面这么多人,难道不是来抓我的吗?”
宰相面无表情:“来人,将……”
黄芙茵着急地看了眼宰相:“相爷,让我单独和皇姐谈下好不好,我……”
宰相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行,大公主必须即刻押进天牢。”
“可她毕竟是我皇姐!”黄芙茵失声叫道,“她还是公主!”
宰相无情地说:“谋害皇族,即使她自己是公主也是重罪。”
黄芙茵哀求地说:“相爷,求求你了。”
相爷微微动容:“只许一会儿。”
黄芙茵大喜,连忙谢道:“多谢相爷!”正欲走向黄茹芸时,黄茹芸却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贴着自己的脖子冷冷地说:“不准过来。”
黄芙茵一惊:“皇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黄茹芸嗤笑了声,“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既然输了,自然有我自己的去处。”
黄芙茵苦苦哀求:“皇姐你这又是何必,一切都可以再谈。”
“你没听到相爷刚才的话吗?天子犯错与庶民同罪。”她一脸决绝,“事情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就不再想有退路。”
“公主何必如此偏激?”宰相淡淡地说,“犯了错还有改正的机会,失了性命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黄茹芸不为所动:“既然失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说罢匕首更加贴紧脖子,一条血痕缓缓出现,她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疼痛,满脸淡然。
“皇姐!”黄芙茵被吓得一抖,“你不要冲动!”
黄茹芸凄然一笑:“芙茵,我什么都抢不过你。”她半合起眼,盈盈泪光闪动,“如今我认输。”
“公主莫要冲动。”我在她还未下手之前叫住她,“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何事?”
“那日你与我说的那名与二公主通信的男子,人在何处?”
“我不是说了吗?他死了。”她愣了下,继而嗤笑,“怎么,要拿他来取笑我吗?”
这样消极的态度真是与周卿言那日一模一样。“我并不是拿他来刺激公主,只是想让公主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我看向黄芙茵,“二公主,这事情还是由你来说吧。”
黄芙茵上前几步,双手不停地拧着袖子:“皇姐,吕晨和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黄茹芸嘲讽地说:“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我亲眼看到他约你私会的书信,难道有假?”
“皇姐,你完全想错了!”黄芙茵急忙否认,“吕晨、吕晨是相爷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说罢不安地看了相爷一眼,相爷却面色不动,完全未被影响。
“好,好一个相爷。”黄茹芸摇头大笑,满脸自嘲,“原来我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也不自知。”
“不是这样的,皇姐你听我说。”黄芙茵解释说,“吕晨虽是相爷派到你身边的奸细,但从未说过你一句不好,反而跟我处处夸你,言辞之中满是对你的爱慕之意。我瞧他这般喜欢你,就打算向相爷禀报,让她成全你和吕晨,谁知你却误会了我和他的关系。”
黄茹芸听完屏息凝神:“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自然。”黄芙茵说,“这种事情我怎么会骗皇姐?”
黄茹芸这才彻底愣住,靠在颈边的匕首也稍微往下了点:“吕晨是真心、真心喜欢我吗?”
“是!”黄芙茵看向我,示意我拿出那根簪子。
“大公主,”我看着她,问,“你是否将他的尸体抛在了林子里的那片湖里?”
黄茹芸唇瓣微抖,半晌后才喃喃说道:“是。”
我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簪子,缓缓走向她:“这是我当日落崖时在湖底一具骷髅旁捡到的。”
她神色微动,死死盯着我递过去的簪子,最终缓缓放下手,颤抖着接过了簪子。她仔细地看着簪子,手指轻轻抚着簪尾的紫罗兰,又哭又笑地说:“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黄芙茵轻轻地说:“吕晨失踪前跟我说过,他正在准备皇姐的生辰礼物。”
黄茹芸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目光露出惨淡之色:“这是他给我的生辰礼物吗?”她反反复复摸着簪子,泪水一滴滴落到簪子上,浸湿的不知是簪子,还是她的心。
她开始笑了起来,却极度苦楚:“原来,他也是喜欢我的。”
我将她手里的匕首拿开,黄芙茵第一时刻冲上前抱住了她,两个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我竟有些心酸了起来。
若她嫉妒心不那么重,若她不要那么冲动,若她肯听黄芙茵和吕晨的解释,那么事情也不会落到此刻这个地步。
有人走到我身边,一手扳过我的肩膀,淡淡地说:“别看了。”
我顺从地别开眼,说:“好。”
悲伤的事情总是容易感染他人,我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复杂。
宰相派人押走了黄茹芸,黄芙茵一直牵着黄茹芸的手陪在她身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华明府,只剩下留守的官兵和无措的奴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我与周卿言也随他们一起回宫,离开时特意与小葡打了招呼,这十几天的相处里,虽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倒也有些不舍。
圣女国的皇宫并不华丽堂皇,更多的像是一个威严偌大的府邸,低调沉稳,饱含风霜。
宰相将我与周卿言安置在了偏宫,并未再质问我们,黄芙茵也不见人影,约莫是在陪黄茹芸吧。
经历过今日的事情后,我觉得十分疲惫,疲惫到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疲惫到周卿言递给我一棵甜李时,也只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不用了。”
他倒还有力气开玩笑,说:“你会后悔的。”
不过一个李子而已,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推开他的手:“你自己吃吧。”
“沈花开,你这根木头。”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将李子塞进我手心,“我千辛万苦替你要到的东西,你竟然不要?”
我眼皮一跳,千辛万苦?
“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紫刹果。”
他忍俊不禁,笑得十分好看:“如果是呢?”
我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李子”:“难道它不该是紫色的吗?”叫紫刹果不是吗?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
我被他说得语塞,只好悻悻然地说:“好吧。”
“明日就是你毒发的日子,赶紧吃了吧。”
“嗯。”我将果子送入嘴嚼了嚼,又苦又涩,这解毒圣果味道并不好,“相爷怎么会答应将紫刹果给你?”
“这个嘛……”他笑了一声,故意卖关子说,“不告诉你。”
我皱眉:“莫不是你要留下来当黄芙茵的皇夫?”
他并不回答,只是笑着调侃说:“你是在害怕吗?”
我倒了杯茶喝下,冲淡了口中涩味:“将你京城府邸的地址告诉我,我会去转告玉珑,你过得十分滋润。”
他轻哼了一声,正色说:“今日已经是二十二日,我们明日就离开这里,启程回京。”
我应下:“好。”
这时琳琅进来,恭敬地说:“沈姑娘,周公子。”
我眯眼,对了,还有个琳琅:“何事?”
“沈姑娘,二公主叫我来告诉你,大公主想见你一面。”
我愣了下,点头说:“好。”
“请跟我来。”
我跟着琳琅走了一段路,到了无人之地时她突然跪了下来,哀求地说:“沈姑娘,请你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宰相,我是迫不得已才出卖二公主的。”
原来她也知道我在怀疑她和绿姨之间的关系。
“我之所以出卖公主,不过是因为馥桃在绿姨的手里,我若不替她通风报信,馥桃恐怕就没命了。”
我今日实在是没有力气再管闲事:“起来吧。”
“姑娘这是答应我了吗?”
“我不会告诉宰相,但你最好自己向二公主坦白,不然又如何去救馥桃?”
“多谢姑娘大恩大德,我一定照姑娘所说的去办!”她给我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带我去了黄茹芸所在的监牢。
她一个人被关在僻静的牢房里,除去门口守着的两名狱卒,近处没有他人。
琳琅偷偷塞给狱卒一些银子,狱卒就识相地和她一起退了下去,牢房里只剩我与黄茹芸。
她再也不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意气风发,没有了华服与娇俏的额坠,没有了爽朗的笑容与清爽的鞭子,只剩下一袭囚衣,以及苍白憔悴的容颜。
她笑了下,一如初次见面时的友好:“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我摇头:“并没有。”
她低头,咬了咬唇:“我知道我如今十分狼狈。”
“等你出去就好了。”
“出去?”她仰头看了眼牢房,“这里是天牢,进来了就没有出去的机会。”
我说:“二公主会帮你。”
“是啊,芙茵会帮我。”她低低笑了起来,“芙茵……会帮我。”
我走到她身旁,伸手拍上她的肩:“你不要想太多。”
她仰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着疑惑:“花开,我不懂。”
“不懂什么?”
“当初是我救了你和周卿言,是我带你们进了圣女国,是我承诺放你们出去给你们紫刹果,可为何你们要背叛我?”她眼里没有伤心,只有疑惑,“难道我真比芙茵差那么多?”
“你一点都不比她差。”我顿了下,继续说,“我与周卿言倒戈芙茵,不是因为她好或者你不好,而是因为我们知道,那个时候的你一心想叫芙茵死,而芙茵,不论如何都会保全你。”
“这样……吗?”她眼神涣散了开来,“因为我一心让芙茵死,而芙茵会保护我?”
我虽不太常有情绪,却不代表我是铁石心肠,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禁有些难过:“你是我与周卿言的恩人,这份恩情我们会一直记得。”
她呆滞地点头:“那我能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吗?”
“何事?”
“替我转告芙茵:谢谢。”
我缓缓地点头:“好。”
我离开天牢时,黄茹芸满脸笑容目送着我离开,可刚踏出牢门,便听赶过去的狱卒大声呼喊了起来,边着急地喊着“公主”边遣人去找太医。
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闭上眼仍能回忆起那天初见她的情景。
少女英姿飒爽,额前紫坠闪着微微亮光,笑容明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