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搜小爷我的车!”太子一声清喝,掀帘迈出车厢。

马车四周团团包围着兵马司的兵卒,为首一人骑在红骝上,正是东城兵马司的指挥石乐志。之前他奉命搜查内城的东城区域,见深夜空荡荡的大街上,只一辆马车肆无忌惮地疾驰,觉得可疑,便带手下将马车拦下,想要搜车。

车夫是东宫的一名内侍,被小爷吩咐过,不可泄露身份,便好言好语劝说车上有贵人,不宜惊动,请他们让出路来。

石乐志心道:半夜三更在街上驱驰,能是什么贵人,再说,就算车上之人有一官半职,能贵得过当朝太后的姻亲、贵妃的亲叔父奉安侯?

于是铁了心要搜车。又在言语间放出索贿之意,仗势压人,这才惹恼了车夫,禀告主上。

车内少年现身,自称“小爷”,把石乐志吓了一大跳。他不过六品武官,哪里见过太子真容,就连东宫的腰牌也不曾见过。不敢贸然行礼见驾,怕被人诓诈,徒增笑柄;又不敢直接将对方当做骗子,听说当今储君玩乐心重,是个不守规矩的,万一真是太子离宫夜出呢?顿时左右为难。

身边一名副指挥使低声提醒:“此事紧要,不如让下官去禀报侯爷,看他如何指示。再怎样,侯爷总知道真假。”

石乐志连连点头,叫他快马加鞭。这厢应付着不知真假的太子,把话车轱辘来回说,只不肯让路。

奉安侯府离此不远,卫浚听了禀告,心中大喜――这太子若是假冒的,那是欺君罔上的大案,落在他手中,可不是大功绩一件;若真是朱贺霖本人,夤夜私离皇宫,野服游乐,举行荒唐失德,正好明日授意结附他的言官,在朝堂上狠狠弹劾,撼一撼东宫的宝位。

无论是不是,于他而言都是难得的好机会。卫浚也顾不得那个神出鬼没的刺客了,点齐家丁守卫,大张旗鼓地护着他赶往现场。

-

豫王言出必行,命人取来十张面额百贯的宝钞,装在匣子里交予西燕。

西燕接过匣子紧抱在怀,惶然地看了一眼吴名,哀求道:“这位好汉要掳我走,王爷开恩,救救小人!”

豫王哂笑:“孤王的恩不是已经给了你么?如何又来讨要。自求多福吧。”他挥手赶客,吴名当即拎起西燕的后领,依旧翻墙出了王府。

西燕这才意识到,有钱没命花,拿钱也白搭,不禁又悔又怕,呜呜啼哭。

他唱惯了戏,哭声也带戏腔,一波三折,听得吴名鸡皮疙瘩抖落一地,要不是看在复仇大事上,早将他从半空中扔下,自生自灭去。

飞掠过几条街,西燕还在哭。吴名不禁开始怀疑,混入戏班行刺,根本就是个下下策――这戏子胆小如鼠,哪里是个能打掩护的,只怕到时一见卫老贼就露怯,连累自己功败垂成。

可若是少了这个台柱,谁去献唱,总不好他自己化个妆披上戏服登台吧?

吴名烦躁地皱眉,忽然听见远处隐隐有喧哗声,在幽静的夜色中传得甚远,他耳力过人,仔细一听,怀疑是兵马司巡夜的铺兵。

将西燕随手搁在屋要搭个顺风车,难道我能拒绝?如今小爷回了宫,奉安侯仍不依不饶地追来,不禁令人怀疑,朝野上下流言非虚,侯爷有强抢民妇的癖好,就连官眷也不肯放过!”

“放屁!”卫浚气得山羊胡乱翘,“分明是你行为不端,以烟花女勾引得太子夜不归宿,竟还敢胡言乱语诬蔑本侯!”

苏晏冷笑:“侯爷为了掠美,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也罢,你非要抢我小妾,下官人单力薄,敌不过这些家丁,也只能任你欺凌。”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眼下子时过半,离五更天不过一个多时辰,下官这就动身去午门,尚能赶得及再敲一回登闻鼓!”

卫浚一听苏晏提到敲登闻鼓,顿时想起月前在早朝上,冯去恶遭他疯狂弹劾十二条大罪,被唇枪舌剑逼上绝路的惨状。

苏晏因此一战成名,在朝野内外便有了个诨号,叫“苏十二”。

卫浚自知素行不良,心道:莫非他也收集到了我的把柄,又要击鼓闯奉天门,也弹劾我个十二陈、二十四陈……再刷一波声望?

他越想越心虚,目光闪烁,举棋不定。

“不做亏心事,何惧鬼敲门。侯爷若不做亏心事,下官再敲一回登闻鼓,告得也不一定是你。”苏晏雪上加霜道,“下官这新纳的小妾,侯爷还要不要了?”

“――你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吧!”卫浚怒哼一声,拂袖打马而去。家丁护卫们紧赶追着他走了。

苏晏关紧车门,这才松开了手。

吴名从他颈窝抬起头,不知是憋的还是恼的,脸色微微发红。

苏晏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委屈你当一回小妾了,事急从权,莫要介怀。”

吴名不说话,侧脸看着厢壁,手指在剑柄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

苏晏问:“今后你有何打算,还要继续行刺卫浚吗?”

吴名答:“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苏晏轻轻叹气:“我说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扳倒他。你不信我?”

“并非不信,而是……不想假手于人。”

“你杀他,是以私怨见诛,顶多只是取走他的性命。而只有揭发他的罪行,公告于天下,受万人唾弃,才能使他得到应有的惩处。”

吴名再次沉默。苏晏知道他痛失至亲,心结至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消融的,只好暂且作罢,日后再慢慢劝服。

夜路宽敞,车夫快马加鞭,不多时就抵达他位于黄华坊的宅邸。

苏晏硬拉着吴名下了车,上前敲门。

没敲两下,院门立刻打开。苏小京在门口坐守半宿,见主人回家,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高兴地叫道:“大人回来啦!”又转头朝疾步而来的苏小北说:“北哥,大人回来了,还带回个主母!”

苏小北见主人身边那个衣裙花哨、披头散发的女子,心里有些不满:什么主母,打扮如此风骚不正经,怕不就是那个浪蹄子外宅!

脚步也慢了,不情不愿地过来迎接,问苏晏:“这位是夫人、姨娘,还是大人的侍妾,该行什么礼?”

苏晏瞥见吴名僵冷的脸色,忍不住大笑,促狭道:“这位是本官新纳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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