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等邪徒,在你口中,竟成了改天换地的仁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杜可溶!你敢对着圣贤画像掏心掏肺,诚心说话吗!”
他指着杜齐大吼道:“你大声说,韩拓是不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他是不是作恶多端!”
杜齐也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有如此迫人的气势,更没想到对方言辞如此犀利。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沉声道:“圣贤在上,我杜可溶之心,赤诚一片!”
“安南侯或许不是明主,或许不是任君,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权臣!”
“由他来颠覆江山,破除妖妃专权,再好不过。”
“届时,自有陈氏皇族子弟,重开大局,正如东汉之刘秀一般!”
周元突然笑了起来,眯眼道:“杜先生,这是你的肺腑之言?”
杜可溶作揖道:“圣贤画像之前,吾为儒生,绝不敢胡言妄言!”
周元道:“那你其实不是反晋,是反昏君咯。”
完了,被绕进去了!
杜可溶想了想,才慨然叹息道:“不错,老夫并非一定要反晋,而是反昏君,反这大晋腐败之朝堂!”
“好!”
周元抱拳道:“我就欣赏杜先生这般有担当的儒生,那么请问,你怎么敢肯定,昭景女皇是昏君?”
说起这个,杜齐就是怒火攻心,大声道:“你年纪轻轻,又只在云州、临安生活,焉知天下百姓之困苦!”
“河南蝗灾,难民百万,尸骨如山,赤地千里。”
“北方鞑虏作乱三边,多少庶民无家可归,被虏去北方为奴为婢。”
“流寇、饥荒、土司、海患,大晋天下都烂透了,不是那妖妃乱权,还能是什么!”
周元却冷冷道:“隆庆三年,庆帝立律‘田制不立’、‘不抑兼并’,导致土地买卖盛行,士绅豪强通过各种手段兼并土地,百姓被迫成为佃农。”
“明德十四年,德帝为了加强集权,增添监察体系,导致冗官冗费,国库从此赤字,再无盈余。而冗余之官员,依附于党派,尾大不掉,无法处理。”
“顺天六年,顺帝自诩天朝上帝,派出官员探海南洋,花费数千万白银,国库内帑耗之一空,为补漏缺,又加三门重税,已至于一年之内,百姓造反总计六十八起!”
“先帝奢靡,又痴迷于道,不理国事,以至辽东大半沦陷,北方蒙古崛起,中原流寇渐兴,南方土司猖獗。”
说到这里,周元死死盯着杜齐,一字一句道:“杜先生,猪不是一天养肥的,病不是一日而成的,这大晋天下之难,乃历代积弊,却皆要算在女皇头上吗?”
杜齐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阳光明媚,透过纸窗照进屋内,照在年轻人的脸上。
他的脸、他的眼睛都似乎在发光,而刚才他的声音也是那般振聋发聩。
杜齐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并不是论道将输,无法达成目的的压力,而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道了。
这是非常严重的事!
于是杜齐只能大声道:“正因大晋积弊已深,才需一场改天换地!才能改变这个腐败的朝廷!”
“安南侯就是一柄剑,他将斩掉大晋一切腐肉,让大晋成为崭新的,脱胎换骨的大晋。”
周元叹了口气,慨然道:“杜先生,你太天真了。”
“你很博学,熟读圣贤之书,亦有儒生情怀,然而你却不懂政治。”
“安南侯无法斩断大晋的腐肉,因为他是食腐之人,他只会让这篇土地更加荒芜。”
“同时,大晋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沉疴已久,若用猛药,病可能会好,但人一定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