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充足的睡眠后,他感觉精神饱满,连满身淤青也没那么疼了似的。就是身上的衣物经过水浸火烘,又在石床上压了一整夜,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想必此时的自己也是形容狼狈。

山洞里只有他一个人。苏晏揉揉脸,刚想跳下石床,荆红追捧着树叶碗进来,看到他的第一眼,脸颊微微泛红,低头道:“大人,喝点水,我们就出发。”

今日天晴,前夜的雨水已经蒸发,清水想必不好找。苏晏喝了些水,端详荆红追的气色,有点担心:“你的伤……”

“不碍事,带大人出谷的力气还是有的。”

苏晏坚持拆开缠绕在他腰间的布条,查看伤口,发现发炎症状更明显了,甚至开始流出黄褐色脓水。

“走吧,赶紧上去找个大夫,实在不行,找点消毒工具和草药也好。”

两人走出洞外,顺着荆红追刚才探出的路线,向谷:“或许是卫所边军及时赶来,救了褚渊等人。但还有个可能……”

他没再说下去,但苏晏听懂了言下之意:还有个可能,褚渊等人尽数死在鞑靼骑兵手下,马车也被抢走。边军来迟一步,只来得及收敛遍地尸体,以免爆发瘟疫。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谁都不希望后一种可能性是事实。

“接下来,大人有何打算?”荆红追问。

苏晏略一思索,眼底乍亮:“有件事,可以间接证实褚渊他们是否还活着!走,去我前两日坠谷之处。”

路上他向荆红追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倘若边军及时赶到,褚渊等人死里逃生,势必会努力搜寻他的下落,少不得要探查两人滚下去的那处陡坡。

荆红追背的包袱在那里遗失。内中有圣旨、尚方剑、官印和任命文书等重要物品,褚渊也知道,在附近寻找时若是发现包袱,定会拾取,妥善保管。

倘若包袱不见,很有可能就是被褚渊捡走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包袱滚到了河滩上,被涨洪的河水冲走了。

但总归是个线索。而且圣旨等物太重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去找找。

两人匆忙赶到落水处的河岸边。

荆红追把苏晏留在马背上,自己沿着陡坡下去,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对苏晏说道:“没找到包袱,但我发现有个布条绑在显眼的树枝处。”

苏晏接过那根巴掌宽的绛红色布条,翻看后,发现与前两天褚渊穿在身上的外衣布料吻合。

布条上有些黑色污迹,他嗅了嗅,怀疑是炭粉。

“这应该是褚渊留下的记号。我猜他在布条上写了字,用以告知他们的去向,也许还约定了碰面的地点,希望我们回头寻找包袱时能看见。但当夜下过暴雨,把字迹冲散了。”苏晏说。

荆红追拿过布条,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法辨认出原本的字迹是什么,便顺着他的思路继续道:“褚渊若是被卫所边军所救,又能以锦衣卫令牌说服他们前来寻找大人的话,从这陡坡下来没找到人,应该能考虑到大人可能被河水冲走,会沿着河岸往下游寻找。”

“但当夜大雨,河水暴涨,他们这两日遍寻不到,也可能会误以为我们已经葬身洪水。唉,他们往下游,我们往上游,竟没能遇见,也不知是否在哪处岔路擦肩而过。”

“这年头,远程沟通太不方便了。”苏晏叹口气,情真意切地说,“我真的很想念我那支用了好几年的老te 8。一机在手,天下我有。”

然而没有无线信号覆盖,即使让整个电子城的手机都一同穿越过来也是白搭。

苏大人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不过没关系,他大约能猜到两三分意思。据说相处越久,越能心意相通,一颦一笑皆能传神,总有一日,他与苏大人会心有灵犀,荆红追想。

他建议:“大人可以先去延安城,毕竟只有周知府见过大人,其他府城官员不见印信,怕是不敢轻易相信。到了延安,再派人传递消息给各府,寻找褚渊。”

“可是如此长途往返,太过耽误时间,搞不好得两三个月才能见到褚渊,怕是要误了皇爷交付的差事。”苏晏皱眉思忖,片刻后下了决定,“我们不回延安,去灵州。”

“灵州?继续往西北边陲方向?”

“对。我曾对锦衣卫们说明过此行的路线,考察的最后一站就是灵州清水营。褚渊若是还记得我的话,若是对我生还的可能性还有一点信心,应该会找到那里去。而且高朔告诉过我,灵州有北镇抚司的暗哨据点,飞鸽传书,比驿站递送更快捷。去灵州,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身上的伤。”

“大人也太过看轻属下的武功。随着内力恢复,伤口很快就会愈合。”荆红追挑眉,为了纾解苏晏的心情,难得开了个玩笑,“大人与其担心我这点伤,不如担心一下盘缠问题。就算大人愿意打短工,譬如去食肆洗盘子、替车马店磨豆料之类,可这穷乡僻壤的,也没几个钱可赚哪。”

苏?身无分文?画饼充饥?晏:“……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

苏晏作势摊手:“做生意又没本金,看来只有把贴身侍卫称斤轮两卖了,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荆红追被他逗得笑出了声,纵身上马,将苏晏也轻巧地拉上马背,双臂从他肋下向前伸,握住缰绳,几乎将他整个人圈在胸前,“放心吧,有我在,必不叫大人吃苦受累。”

-

“禀报大人,没有任何发现。”

“没找到人为痕迹。”

“河北岸没有。”

“南岸也没有。”

“……”

这两日来,随着兵卒们的回禀,褚渊的眉头越皱越紧,黑炭般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想起当时在陡坡发现的痕迹,一路撞折了不少树木,河滩上洒下的血迹一直延伸进水里,他不得不考虑最糟糕的可能性――苏大人与荆红追一同滚下陡坡,昏迷中落进河里,被湍急的水流冲走,葬身河底。

荆红追虽然武功高强,但之前与鞑靼骑兵恶战一场,消耗甚巨,摔下河谷时或许还受了不轻的伤,未必能护得苏大人周全。况且当夜又暴雨涨洪,整条河谷被淹没大半,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

褚渊将找到的包袱紧紧抓在手里,隔着布料握住了坚硬的尚方剑,心想苏大人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算在皇爷面前以死谢罪,都弥补不了自己的过失。

盛千星见他一脸沉痛与绝望,劝慰道:“苏御史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会有事。我们再继续找。”

褚渊默然点头。

盛千星是陕西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奉巡抚魏泉之命,带一千精骑前来保护苏晏。可惜此人运气不佳,赶到延安,得知苏晏要去各个监苑;一路询问驿站赶到平凉,又打听到类似形貌的人刚离开灵武监,不知去了何处;他想去最近的清平苑碰碰运气,谁料还是前后脚错过。

最后没奈何,准备回头再找找,结果在半途中误打误撞救了被鞑靼骑兵围攻的褚渊等人。

褚渊出示了锦衣卫令牌,盛千星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他要保护的苏御史一行。结果苏御史刚刚被鞑子追得坠谷失踪,他始终慢一步没赶上。

沮丧之下,他只能与褚渊沿着河流两岸向下游搜寻,最后仍然一无所获。

褚渊道:“今日再找不到苏大人,就得把消息传回京城,上报天听。”

盛千星唯恐受罚,还想再拖延一些时间,劝他:“要不再找两日,实在找不着了,再上报?”

“不能再拖,否则罪上加罪!”褚渊嘱咐他,“你继续找,我带手下前往最近的锦衣卫驻点,飞鸽上报。苏大人的两名小厮,就留给你照顾,万一有人冒充,他们能辨认真伪。”

他交代完,领着剩余的八名锦衣卫,策马星驰而去。

盛千星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心道摊上这份差事,他也是倒霉透顶。原本还想是个肥差,听闻苏御史颇得圣眷,若是把对方照顾得舒心称意了,回头在奏折里为他美言几句,指不定升职有望。眼下人还没见着,就失了踪,万一圣上龙颜不悦,迁怒于他,该如何是好?

褚渊的密折与高朔的小纸条,在四日之后,随着信鸽前后脚抵达京城。

其时,景隆帝正在御门听政。玉阶下,两名工部官员正对治理黄河的不同方法争论不休。

锦衣卫上送的紧急与机密折子有自己的通道,可以随时直达御前。蓝喜接到专人呈递的密折,须臾不敢耽误,立刻上呈。

皇帝接过密折,打开才扫了一眼,神情骤变,霍然起身。

场下两名官员正吵到激烈处,其中一人指着另一人毫不客气地骂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潘皎自己家宅尚且不齐,被老婆戴了绿帽,弄得全京城人尽皆知,有什么面目在朝堂上夸夸其谈?想和本官争论治河之道?好啊,先把你老婆那条泛滥成灾的河道治了再说!”

那名叫潘皎的官员面青如铁,正要不顾一切地挥拳,却听玉阶上砰然一声响!

其他朝臣正在看戏,都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不由得转头望去,只见景隆帝猛地起身离座,举止全然失了平日雍容,袍袖竟将面前玉案给带翻了。

两名正在吵架的官员,以为是自己御前失礼,引发龙颜震怒,当即两股战战地伏地请罪。

文武百官大惊之下也随之跪伏,口称:“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广场上“息怒”声响成一片。

谁料皇帝根本无心训斥,连多看他们一眼都欠奉,只丢下一句“退朝”,便匆匆离开太和门。

蓝喜提着袍角,小跑地跟在身后,听见皇帝用前所未有的焦灼声音道:“立刻传旨,叫锦衣卫首领来太和殿。”

“皇爷指的是哪位首领?”蓝喜斟酌着问。

“沈……不,叫指挥使辛阵海过来。”

被授予锦衣卫指挥使头衔的有三人,但都不是掌印的本官。其中辛阵海是最年长的一位,曾在平定信王叛乱中立过功,行事颇为沉稳,但景隆帝总觉得他沉稳有余、锐意不足,处理棘手事务时手段也不够灵活,故而并未将锦衣卫的管理实权交予他。另外两人是从父辈手中荫袭来的虚衔,更不被皇帝看在眼里。

蓝喜领命,当即命人去办。追着皇帝进了太和殿,他擦了把汗,呈上新沏的香茗,小心问:“皇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皇帝没接茶杯,把手里紧攥的密折丢给他。

蓝喜浏览后,失声道:“苏晏――苏御史被鞑靼骑兵围袭,坠落河谷失踪,至今仍未找到?皇爷之前不是下密旨,让巡抚魏泉从都指挥使司调派一千精兵去保护了么?”

皇帝沉声道:“派了,结果连苏晏的面都没见着,就把人弄丢了。这些地方卫所、指挥使司,全是废物,朕还是得派锦衣卫过去,把整个陕西司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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