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加中学位于方柏家北面,约有四五公里路程,骑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方柏回来时,单手骑车,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这一次赶去永中,右手不得不搭上车把,双腿轮起来,风风火火冲去。

他知道伯母家,十多分钟后,来到永中教职工区域。

今天是周末,学校开放,门卫看他模样不像是混混就放他进去了,再加上教工宿舍区管理本来就不严,与教学区分开管理。

2栋1单元,302室,这是他伯母的家。

方柏刚上2楼,就听到他母亲与伯母在说话了。

看到母亲站在门口,方柏就有一股火气,这伯母连门都不请她进屋里坐。

他母亲在学校做后勤工,极少来探访她家。

伯母平时在学校碰到母亲从来不理睬母亲,就怕同事知道有个亲戚在学校当后勤丢她脸。

“方柏这孩子我是清楚的,高考分数离本科线差一大截,以他目前的情况,复读也难考得上本科。

我们学校对复读生有严格的要求,像方柏这种情况是不收的,这点我没办法帮你。

现在打工把自己手指弄断了,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送他去打工,还不如送他随便读个职业学校有个技术好点。”

陈霞管复读班,方柏的成绩勉勉强强,但复读考上本科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种穷亲戚真是烦透了,如果成绩非常好的话,她倒不在乎这点,班里多一名重点大学生,看在奖金份上她还能勉为其难收下他。

这成绩差不说,都断手指成残疾人了还想复读,自己都认不清自己是命贱,还苦苦挣扎个什么鬼,被人知道他们是亲戚关系还还害她被人指指点点,影响她在学校的名声。

“嫂子,阿柏学习很努力的,他说有信心考上大学。”

“年纪轻轻就喜欢吹牛,反正以我的补考经验,他考上的概率是非常低。

你看小海,今年就考上了申城工业大学,也是很不错的本科,要是努力点,或者复读的话,说不定交大都有希望了。”

这年头考上本科都不容易,申城工业大学也是一所非常不错的本科,陈霞很喜欢在他的复读学生面前凡尔赛“我儿子就是太贪玩了,才考上工大,要不交大有希望了,我希望你们努力一点,不要像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实在没法,那只能去其它学校复读了,嫂子能不能借点钱,明年还。”刘凤清脸上发愁,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哎呀,碰不上时候呀,二弟昨天还来了问过,我们现在真没法呀,小海刚上大学,我们还欠了一笔债。”陈霞眉头紧皱,摇头叹气表示无奈。

她钱放银行都还有利息赚,借给他?!

哼,能不能拿回来都是个问题。

站在二楼楼梯的方柏听到两人对话心里颇不是滋味,就算不想借,也会问需要多少,最终抹不开兄弟面子借少点,而不是问都没问借多少就直接拒绝。

方柏清楚他伯母为人,也没指望她能借钱,直接走上去跟母亲说:“妈,不用借,我已经定好在瓯北一中复读了。”

“阿柏,你怎么来了?”

方柏母亲看到儿子有些惊讶。

“咦,方柏也来了呀,我刚才所说可是掏心话,你堂哥今年刚考上申城工业大学,在大城市读书花钱可大了,我们还欠了一屁股债。

如果能借,你爸昨天来,我们就借了。”

方柏没有回应,只是笑了下,直接拉母亲走。

伯母看他方柏这样,唠叨着这孩子一点不懂礼貌,见长辈都不打招呼的,暗骂这种孩子就算考上大学,也不会有什么好出息。

到了楼下,母亲一脸丧气:“阿柏,妈会给你借到钱的,你安心复习就好。”

“妈,我刚才说了,不要求那婆娘。”

“你这孩子,说话怪里怪气的,再说她也是你伯母呀。”

“人家可不认我们这种穷亲戚,以后你在学校别给她好脸色,我们不求她什么,这么多年过去,除了讽刺挖苦,你见人家帮助过我们嘛。

我刚才说了,我已经解决钱的问题了。”

“你哪里来的钱?”

“找老板要赔偿的,有一千多,再加上我干活的那两个月工资,除去买辆自行车,暂时够用了。”

方柏不敢说五千,主要是不能让父母担忧,一千多赔偿还在合理范围内,多了的话,父母觉得他真干坏事了。

“你老板怎么同意补偿你钱?有那么好心?”

刘凤清有些不相信,但她儿子一般不说谎,信了五分。

“回家再说吧,一会儿天就黑不好骑车了。”

两人来到自行车棚,母亲看到儿子打开一辆新自行车的锁,看来拿到补偿金多半是真的。

她自己也打开自行车锁,骑上车和儿子回家。

回家路上,方柏心情颇为复杂,想不到碰上这种糟心事。

就算没钱,宁愿乞讨,也不要向他伯母家借钱。

复读的事,自己得努力点,要不考得不好,又被人家讽刺一回,还影响自己上学计划。

有些亲戚,可不希望别人比自己过得好。

你若过得不好,巴不得多踩你一脚,落井下石,更别提帮你。

活了那么多年,方柏对这种事看得比较淡。

对他来说,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生活是自己的,并不是过给别人看。

但实际上,他还有家人,避免不了世俗,自己过得不好父母就被人笑话,被人看不起。

将近六点钟时,方柏和母亲回到家里,父亲也刚从外面回来,说村里的猪肉不新鲜了,跑到镇上去买了半斤猪肉。

方柏闻言,想不到父亲为了买半斤猪肉,来回走了几十分钟的路,一股辛酸味涌进心头。

快要炒菜的时候,方石走出厨房,递给方柏一个500毫升装的空酒瓶和一块钱:“阿柏,家里没酱油了,盐也快用光了,到村小卖部打斤酱油和一包细盐。”

“好勒。”

方柏愣了一下,笑呵呵接过空瓶子和钱,往印象中的小卖部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如果不是看酒瓶上还有一丁点酱油,他都不记得是打酱油还是打醋了。

小卖部在村中位置,走了几分钟才到。

瓦房盖的小卖部,屋内可卖的商品仅有二三十样,全是家庭生活用品,从镇上供销社进货卖的。

“三公,打一斤酱油。”

方柏把瓶子放在柜台上,向坐在长板凳上的一个年龄六十多的秃头老人喊道。

村里年轻一辈都是这么称呼这老人,与方柏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好噶。”

散装酱油放在大瓦缸里,三公笑呵呵打开瓦缸盖子,一股酱香味飘荡在屋里。

然后打开空酒瓶盖子,用竹提子把酱油从缸里舀出来,再通过漏斗把酱油倒到空瓶子中,一提就是一斤,差不多装满空瓶子。

方柏也不知道有没有一斤,反正三公不可能称的,一斤只是本地叫法,你说打一瓶,人家还是给你装一提。

你要是说买九两,纯粹是找茬。

他打酱油的一会儿,在店里闲聊的几个村民往他手上多看了几眼,方柏也理解,如果是别人受伤,他也会好奇心多眼几眼。

一斤酱油要五毛钱,方柏付完钱提着一瓶酱油,刚走出小卖部几步,还真忘记买盐了,又走回店里买了一袋盐。

他还记得以前,父母让他到店里买生活用品,出门前都要叮嘱他两三次,结果他回到家里还是买漏了,经常跑两趟路。

方柏走回小卖部时,就听到店里的村民在议论他的手,基本是说他往后赚钱难,要打一辈子光棍,甚至有人说他家人怎么样怎么样。

看到方柏返回买盐,还被他听见了,刚刚还高谈阔论地村民们尴尬地互相看看,没再吭声。

“我们讲的也是事实,希望你不要太介意,年轻人要大度。”一口黄牙的老头子卷起土烟,跷着二郎腿,似笑非笑。

“咳,你说的哪里话呀,你老光棍都几十年了,多年积蓄娶的媳妇跟人跑了,养了十多年的孩子还不是自己亲生的,比起你,咱还介意啥呀。”

方柏边笑边说买好盐,人畜无害向这老七公说,“我也希望你不要介意。”

如果只是说他,方柏也不至于生气,但评到他家人去,他就不客气了,况且不是同一个大队的村民,前世这老头可没少咒他。

呵呵,

真爱踩着人家伤口上撒盐,他就敢在对方疮口上泼硫酸!

有仇,当场就报。

过夜,那都变馊了。

“诶,你这小兔崽子骂人咧,真没教养,你爸妈咋个教你的。”老七公立马粗了脖颈子,红了眼,一副要冲上来打方栢!

“老七公,人老了要大度,不要跟我们这些小辈计较哈,况且我讲的也是事实。”

方柏说完后,赶紧离开小卖部,要不然这个一口黄牙的老头子喷他一脸口水,晚上哪还有胃口吃饭,吃亏的还是他。

“算了算了,老七,他说的也是事实,别跟小辈见识。”屋里一些人拉住老头,免得他真跑去打人,一些人也幸灾乐祸嘲笑他。

那头子听到方柏这么骂他,又被屋里的笑他,感觉很没面子,从地上拿起自己的拖鞋往走到门口的方柏扔去。

只是,方柏有灵性地屁股一扭,鞋子蹦跳了几下,最终翻滚插到一堆牛粪上,气得老头子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走在回家路上的方柏,一想到那老头子的生气模样,像个小孩一样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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