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这样……不好吧?”富宝嗫嚅道。

身着便服的太子一抖手中大麻袋,表情阴森:“好不好,小爷我说了算!”

他招招手,呼啦拥过来七八个少年,都是东宫的小内侍。太子让两个人撑住麻袋口,示意道:“就这样,两边撑着,从身后悄悄儿接近,瞅准机会往头上猛一套,往下一拽,扛起人就跑――明白了吗?”

“明白!”少年们齐齐道。

太子满意地弹了弹袋口:“不好好给你个教训,真当小爷我是吃素的。”

“可是小爷……”富宝还想再劝,被太子怒瞪一眼,只好闭嘴。

一行人潜伏在黄华坊苏晏家所在街巷的犄角旮旯里,盯着苏府大门。

其时六月十三,距最新一次被放鸽子,已过去四五日,太子依然嗔怨难平,一心想着给苏晏个深刻的教训,好教他日后不敢小瞧自己的厉害。

富宝提议的罚站和罚俸被太子一口否决了,他自己又想了几个,都嫌不够别出心裁。最后忽然想起在市井间听的传闻,说有拍花党,专从背后用迷药迷人,而后拿大麻袋一套扛走。待到事主苏醒,早已在百十里之外,被卖被淫,俱无可奈何。

太子一捶掌心:妙呀!我就套住他,关进小黑屋,狠狠吓唬一回。对了,我还要变个腔调,逼问他对东宫究竟忠心几许,问他倘若皇爷和小爷同时落水,他会先救哪一个……

朱贺霖越想越兴奋,见苏府大门吱呀开启,苏晏穿着一身松花底樱草色纹样的曳撒走出来。

小厮牵过来一匹马,苏晏转头吩咐了几句,便翻身上马,独驰而去。

太子愣住:今日并非休沐日,他不是该乘坐马车,去大理寺点卯?

旁边一名内侍问:“小爷,怎么办?麻袋还套么?”

太子如梦初醒,叫道:“快备马!追!”

-

六月十二夜里,苏晏收到豫王命人投来的一封手书,说皇帝将开办新学之事交给他主掌,他这两日正忙着在京师寻找一处合适的地皮,作为未来“天工院”的建址。听说城西浅草坡一带颇为适合,正打算明日去实地勘察一番,邀请苏晏同去。

苏晏如今与豫王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直到端午节之前,苏晏还对豫王表现出的轻佻下流十分看不上眼,既嫌恨对方仗势逼淫,又碍于地位不能撕破脸,只能敬而远之,心里实在怄得很。

而经历了小南院事件后,他承豫王救命之恩,见对方认错态度好,又能文能武,并非一无是处的草包纨绔,印象不知不觉有所改观。甚至还会恨铁不成钢地希望对方找点正经事做,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如今豫王还真个正经做事了,按理说自己该能帮则帮,既是奉旨,也是报恩。但只一个坎儿他怎么都迈不过去――豫王依然对他存有非分之想。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想和你做朋友,你却只想操我菊……草泥马奔腾在马勒戈壁,万蹄隆隆震得他脑仁疼。

苏晏对送信来的王府侍从说道:“明日我还要去大理寺当值,不便告假,还请敬告王爷,恕下官不能奉陪。”

侍从反应得很快:“大理寺那边,王爷已经帮苏大人告过假了。毕竟是奉旨请苏大人为办学出谋划策,大理寺卿并无异议,还说倘若王爷那厢事务繁忙,苏大人这些日子不来点卯也无妨。”

苏晏对经常出入宫中?”

豫王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从来不信苍天鬼神,只信雄军长槊,闻言道:“京师人口众多,百年前不得不辟拓外城,以安生民。这些年外城也渐拥挤,道观寺庙却四方林立,出家人不事生产,又占良田为僧田,民怨颇多。拆一座灵光寺又如何,最好让那些僧侣都去还俗,还能为国增添劳力。”

苏晏不想太后那么礼佛信道,儿子却是个无神论者,不由失笑。

豫王招呼他:“看够了,就下来吧。咱们去灵光寺走走。”

爬高容易下去难,苏晏左顾右盼,想在岩石间找出一道好走些的罅路。豫王却朝他展开双臂,说:“跳下来,本王接住你。”

苏晏摇头,脚底一点点往下方挪。

豫王手指扣住一小片石屑,悄悄往他软布皂靴上一弹。

苏晏外脚踝上突出的小圆骨,隔着靴筒挨了记偷袭。他痛呼一声,失去平衡跌下去。

豫王伸臂接个正着,紧揽着不肯撒手,嘴唇趁机在他颈间厮摩,又绕着喉结轻吮,几下就把苏晏舔了个遍体酥麻,脚下发软。

苏晏见识过人形自走淫兽的厉害,处处提防着豫王挥洒费洛蒙,生怕一个恍神,就跟被拍花似的,中了他的邪。当即横臂用力推他宽厚胸膛,又使劲踹他小腿,叫道:“放手!再不放手我要操板砖了!妈个比,朱栩竟我警告你,你再这么动手动脚,朋友没得做不说,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朝堂上、皇帝面前也照骂不误。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

豫王仗着武力,将苏晏锁在怀抱中,脸颊贴着他颈侧光洁白皙的肌肤,眷恋地蹭了蹭,佯怒道:“你又辱骂太后,当心凌迟处死。”

苏晏大怒:“好啊,那就去太后面前评评理,看她老人家是不是也同意儿子肆意狎亵士子,逼奸官员?”

“你这话就言过其实了――孤王如今分明只亲近你一个,与其他士子官员毫无干系。再说,两情相悦之事,怎么能称为逼奸呢,和奸还差不多。”

“去你妈的两情……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苏晏险些气了个倒仰。豫王张弛有度,见火候差不多了,热过头了要焦,便撤除桎梏,改牵他的手腕,一本正经说道:“孤王方才逗你玩儿的,莫要当真。走,我们去灵光寺看看。”

苏晏余怒未消地抽手,腕子上却仿佛焊了铁圈,身不由己地被拽过草坡。

豫王专挑坎坷的地方行走,苏晏跌跌撞撞,几次要摔倒,都被他及时揽住腰身,不是这里摸一下,便是那里捏一把,口中假惺惺关心道:“小心脚下。野路难行,不如孤王抱你过去?”

苏晏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灵,明知他有意调戏,此刻却无力制约,被各种下三滥的小手段折磨得要崩溃。

这男人简直是上天扔下来给我渡劫的灾难!好不好有个观音姐姐从天而降,指着他鼻子叱道“孽畜,还不现出原形”啊?!苏晏怒极反笑,呵呵一声:“朱栩竟。”

豫王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目光幽亮如深夜萤火,又如当权者的心思般飘忽难以捉摸。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脾气好、心肠软,又不记仇,所以怎么戏弄都没关系?哪怕这会儿把我惹到气极吐血,回头再施恩赐惠,我便会心怀感激,把之前所有冒犯都一笔勾销?”

豫王不说话,只是专注看他。

苏晏冷笑道:“如果我以往的行为给你这种错觉,那是因为你还没踩到我的底线,而我心里对你还存留善意。你试着再进一步看看,把这点善意挥霍完了,便是匹夫一怒,血溅三尺的时候。我虽是个文弱书生,拼尽全力也伤不到你,但玉石俱焚的招数多得很,你想不想见识见识?”

豫王长叹口气,松开手,诚恳道:“不想。”

苏晏:“……”

苏晏:“不想你还招惹我?!”

“这不是招惹,是心意。”

苏晏扶额:“我特么不想要!你统统收回去,爱给谁给谁!”

豫王面上阴霾渐覆,沉声问:“不要我的心意,你想要谁的?”

“我谁的都不要!就想做个快快乐乐的光棍,行不行?!”

豫王嘲讽地冷嗤一声:“只怕不是做光棍,而是被光棍做,才快乐得很。”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不要皮里阳秋的!”苏晏扬眉厉视他。

豫王阴着脸看他,片刻后忽然轻飘飘地一笑,说:“没什么。方才是孤王冒犯了,孤王向你道歉,今后定当学皇兄那般自制自律,心火不生。”

苏晏知道他的道歉都是狗放屁,回过头该怎样还怎样,又觉得他今日阴阳怪气,话里有话,懒得和他分辩,甩袖走了。

豫王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顷刻神态如常,权当之前的龃龉没发生过。

两人一前一后,爬上几十层的青石台阶,混在熙熙攘攘的香客间,进入灵光寺的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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