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辽东湾上,一艘前往娘娘宫的三千料双桅海船之上,杨嗣昌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

“这是谁念道我了。”

从袖子中拿出手帕,擦了擦鼻子,杨嗣昌嘴里念叨了一句。

“使尊。”

就在杨嗣昌吹风之时,一个小厮端着碗姜汤,来到了他的身后。

“谢了。”

借过对方手里的碗,喝了一口,杨嗣昌爽快的吐了一口气。

根据沿海渔民所说,辽东湾这块,一般都是十月中旬冻结,次年的二月中旬完全解冻,可以行船。

这也就意味着,从去年的十月中开始,到今年的二月中,整整四个月时间内,他都很少来往辽东和京城,押解物资。

但随着开春海运路途畅通,他就又需要忙碌起来。

这运往娘娘宫的第一船物资,需要有他这个转运使亲自坐镇,这是一种仪式感。

但,霜前冷,雪后寒。

冰融化成水,那是需要吸收热量的。

所以,即便是转运司的官吏、兵丁们身上都穿着厚实的棉衣,但但杨嗣昌依旧有种被冻成孙子的感觉。

“让弟兄们都提起精神来,可别撞上浮冰了。”

麻溜的喝光了碗中的姜汤,杨嗣昌转头对着小厮吩咐道。

“这时节,若是落到了海里,可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好勒。”

闻言,小厮答应一声,就继续去给别人送姜汤。

“老杨,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就当杨嗣昌要继续往海之时,一阵欢呼声传了过来,杨嗣昌转头望去,却见是这艘船的舟师沈寿岳,也就是沈有容的四儿子提着个白花花,还在挣扎的玩意儿走了过来。

“什么东西?”

阳光有些刺眼,杨嗣昌眯起眼睛往了过去,却是没认出是个什么动物。

“海狗子,今晚尊是使有口福了。”

将手中那玩意儿扔在甲板上,沈寿岳上前拍着杨嗣昌的肩膀道。

“这可是娘娘宫周遭的那些个渔民一年到尾都抓不到多少的好东西。”

“海狗?”

闻言,杨嗣昌蹲下身来,仔细的观察起了这只奇怪的生物。

因为辽东湾斑海豹在周遭只有娘娘宫附近这一个繁殖点,而且还只在每年的结冰期,才会靠岸,所以往日他可没见过这种白底黑点儿的煤气罐罐。

虽然这时候称为海狗,但在后世,这生物的学名叫斑海豹。

“咕噜,咕噜,咕噜”

双手提溜着海豹个尾巴,仔细的观察了好一会儿后,杨嗣昌才一脸狐疑的开口问道。

“这东西,能吃吗?”

“能啊,据说肉质还不错。”

闻言,沈寿岳当即开口道。

“我听说啊,这东西是每年这海上的渔民啊,献给给妈祖的贡品,往日里可只有高官们才有机会吃到。”

“那我们今晚尝尝。”

听说是高官才能吃的好东西,杨嗣昌到底是个年轻人,顿时感觉喉头有些发痒。

“我那边还有抓到几只小的,你这次进京,给陛下带去,如何?”

见到杨嗣昌收下了这礼物,沈寿岳突然又道。

“纯白的,一看就是祥瑞之物。”

“给陛下。”

闻言,杨嗣昌的动作就是一僵。

给皇帝送礼,送几个动物过去,这是不是有些。。。

“我考虑考虑。”

看着眼前的煤气罐罐,杨嗣昌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会儿后道。

一个冬天的积压,天津和娘娘宫那边都有大量的物资要转运,他若是这个时候跑去给皇帝送这玩意儿,恐怕皇帝会对他有想法。

此时的杨嗣昌,还不知道京城已经是个震三震的状态了。

而他若是去了天津,就会又有新的任务要挑在他的肩上。

而此时的京城,已经从山东白莲教造反所带来的初次地震中挣脱出来,但却又陷入了皇帝将事情放在明面上说的震动中。

有的事,不上称,没个二两重。

而一旦上了称,那就是千斤都打不住。

山东白莲教造反,就是这么一个事情。

历史上的天启二年,白莲教山东造反,内阁首辅叶向高等人,厉时四个月,在年轻的天启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叛逆给平了下去。

但如今,当朱由校通过袁可立,向毕自严表达出了对孔家的不满,尤其是那句,【山东兖州,圣贤生养之地,大明教化之所,百姓不跟着圣贤走,跟着白莲教的妖孽走】,直接就是对着儒家开炮了。

大明的衍圣公、鲁王所在之地,百姓不体谅朝廷,反而跟着白莲教造反。

这是大明的教化失败了,还是你这两位搁兖州不做人?

消息传出后,整个京城都陷入了紧张之中。

尤其是结合皇帝读书读的杂,现在朝廷官考都新加了算学,就更让人紧张了,生怕皇帝会抛弃儒家的那些个经典,使用其他的书籍。

儒家为什么会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捧起来?

就是因为儒家思想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纲常礼法,可以很好的稳定社会。

但如今,你衍圣公的脚底下,百姓跟着白莲教造反,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

解释不过去。

虎贲卫拔营南下不久,兵部已经开始往山东运输粮草物资,但本应是最忙碌的度支司正卿毕自严,却是愁白了头发。

皇帝要对山东孔府动手,他没意见。

毕竟山东兖州的事情做的太难看了。

你辽东能有乱民,陕西能有乱民,福建能有乱民,四川能有乱民。

但南直隶和山东,是最不该有乱民的两个地方。

一个是大明的另外一个都城,一个是象征着天下教化之所的圣人之乡,你这要是冒出来乱民了,你让天下怎么看?

现在毕自严要首先面对的一个问题是,这动手之后,要怎么去洗?

皇帝只考虑当下怎么处理,但他这个内阁首辅要考虑的就多了。

孔家杀了就杀了,不冤。

但杀了之后呢。

这孔家都是这么个鸟样,那作为孔子门生的天下读书人们,不都各个成了叛逆之徒?

到时候,这不管是皇帝,还是朝廷,脸上都不好看。

若是地没洗好,先不说日后皇帝得被人往死里骂,就是新政,估摸着到时候反攻倒算之下,恐怕都很难保存下来。

皇帝爱民可以,但做事儿,还是要靠读书人的。

若是读书人的心散了,天下还能好的了?

等黄克瓒到内阁来送公文,一进班房,就看到了几乎是一夜愁白头的毕自严。    “阁老,还在为孔家之事担忧?”

将要交给毕自严签收的公文放下,黄克瓒看着毕自严道。

“是啊。”

闻言,毕自严疲惫的点了点头,而后到。

“陛下将龙头金刀交给袁可立,这就是对孔府与鲁王起了杀心,但人好杀,事后又该如何堵上这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之口,我却是为难。”

袁可立南下平叛,他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三营,九千人,还都是京营的精锐,其中那一营的豹韬卫,还是从叶赫血战中死抗下来的老兵。

这阵容,也就九边老卒能正面顶一下,白莲教拉起来的乱民他有抗的资本吗?

“有何为难。”

闻言,黄克瓒一抖袖子,开口道。

“国法森严,其等将百姓逼反,就已是十恶不赦的罪状,如今杀之正是显我朝公正。”

“好你个黄绍夫,你也是读书人,你怎不明其中利害。”

对于黄克瓒这个文人中的莽夫,毕自严也是无奈。

这厮是嘉靖二十八年生人,小时候正是倭寇闹腾的最凶的时候,他家被倭寇计略,其兄被抓,这货跑去找倭寇,“慷慨对贼,愿请代兄死,贼奇而释之”,堪称莽中莽的代表。

但现在孔家这事上,明显是不能莽的,因为一个不注意就会导致天下礼崩乐坏,那乐子就更大了。

“这是孙如游上的奏本,你看看。”

从桌上拿起一份奏本,递给黄克瓒,毕自严道。

“这是礼部翻历朝典籍后,翻出来的记录。”

“我看看。”

闻言,黄克瓒一挑眉头,从毕自言的手中接过了奏本。

不一会儿后,他的脸色就变的精彩非常,有些不敢相信的惊叫道。

“现在的孔家不是孔夫子的后人?!”

“你小声些!”

伸手拉了一把黄克瓒,毕自严往外张望了一眼后,将奏本抽了回来。

“这只是礼部从典籍中翻出来的,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呢。”

“那,要给陛下送去看看吗?”

闻言,黄克瓒翻了个白眼,开口问道。

他对于毕自严替皇帝杀孔家洗地这事儿,持一个反对态度。

作为真正的寒门出身,黄克瓒是个性子很正的人,对于皇帝如今要明着拿孔家明正典刑这事儿,他是支持的。

“我正在为这事发愁,你让我再想想。”

将奏本重新放回袖中,毕自严眼神闪烁的道。

礼部上的这道奏章,太过于耸人听闻了,要从元朝将北孔的正统性给斩断。

“我看啊,这事儿早些和陛下说最好。”

看到了毕自严的犹豫,黄克瓒开口劝说道。

“那袁可立你也是知道的,当年初入官场,就敢得罪当朝首辅申时行和王锡爵,湖州案时,更是强判董范两家,以护小民。”

“现在皇帝给了他龙头金刀,他到了山东若是查到点儿什么,你觉得孔家之人还能落的个好吗?”

“若是等袁可立杀了人,这奏本再呈上去,那可就晚了。”

说着,黄克瓒突然又想来一事道。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上个衍圣公孔尚贤去岁死在了京城,新的衍圣公还没封下去吧?”

“好像是有这事。”

听到黄克瓒的话,毕自严点了点头。

“阁老!阁老!”

但就在毕自言刚要说什么的时候,通政使王舜鼎手中拿着本厚实的奏章,完全不像是个老头儿,身形矫健的跑了进来。

“阁老,你看看这个。”

顾不上喘气喘匀,王舜鼎就将手里的奏章塞在了毕自严的眼前。

“北直隶、山东十四家诗社、书社联名上万言书,请朝廷早立衍圣公,以定人心。”

“什么?!”

闻言,毕自严眼睛猛的睁大,而后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手指颤抖着翻开桌上的奏本,跳过繁词藻饰之语,入眼的第一句就是:衍圣公之位不正,士人惴惴,小民惶惶,今有孔氏子胤植,品性纯良。。。请早册立,以定人心。

简单的扫视了一眼后,毕自严再将奏本往后翻,入眼的就是密密麻麻的签名、印鉴、指印等等。

“副本抄送南苑了吗?”

勉强稳住心神,毕自严看向通政使王舜鼎问道。

“我没疯,肯定已经送了。”

听到毕自严的话,王舜鼎一瞪眼睛道。

当年朱元璋废宰相,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当年为中书省左丞相的背着朱元璋拉帮结派,独断专行。

很多事情,胡惟庸干了,干了之后还不给朱元璋报告。

而有的事情,中书省收到奏章后,胡惟庸看过后觉得不利于自己,当即就扣下不发给朱元璋。

自那之后,通政司的最重要的一个职责就是将所有的奏章都要抄送司礼监备份,当然,时间上他们是能拖一拖的。

但自朱由校登基,推行考成法以来,各衙门都是限事考核的,谁敢拖延奏章的抄送。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让王舜鼎不敢将这份奏章拖延,那就是。。。

“另外,这本联名书如今已经在大街上传开了,宣政司上报,很多的士子都读过此疏。”

看着毕自严,王舜鼎脸色苦楚的道。

宣政司里混着锦衣卫,就算他这边不抄送,锦衣卫那边也肯定要上报舆情的。

山东刚叛乱,这士人就上这么一道奏章,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准备马车,你去让各部主官将手里的事都放下,和本阁一起去南苑面圣。”

额头上流出一丝冷汗,毕自严顾不上去擦拭,找来一个托盘,将奏本放上去后,对身边的书吏吩咐道。

“另外,你亲自去寻礼部尚书孙如游,让他将查到的关于孔府的东西都带着。”

“是。”

这文书,是毕自严亲自招募进来的,看到毕自严的表情,当即应了一声后,出去通知负责毕自言安保的卫士。

“陛下,恐怕会动怒。”

都是官场上混了N多年的人精,王舜鼎看着毕自言道。

“阁老,我们到了南苑之后,要该如何去说?”

走在出班房的路上,闻言,毕自严将手中的奏本递给对方道。

“你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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