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几天,李追远主要做的事,就是看书。

他无视了来自柳奶奶的一次次暗示明示,他没有去打扰阿璃,没想着再去靠近寻求接触与解释。

因为他知道,一味的死缠烂打只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

阿璃回屋了,她把自己又封闭了起来。

但李追远知道,该怎么把她再喊出来。

上次女孩出来,是因为猫脸老太进了家,所以,自己需要做的,只是场景复现。

李追远不知道猫脸老太消散了没有,可就算牛家仨人还没死,这会儿应该也被子女孝顺得奄奄一息。

黑猫身上的煞,估计散得七七八八了,药性可能不够。

再者,就算找它了,它大概也不敢来,怕进屋后再遇到一次僵尸。

可这死倒到底不是路边的大白菜,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遇到,可正儿八经想主动找寻它们时,又挺难的。

思来想去的,也就只剩下一个小黄莺了。

首先,她住得近。

自己提着铃铛抱着香炉,走几步路,也就引到家了,总不能去外头活捉一只再由润生用三轮车载回来。

其次,有过合作经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李追远清楚记得,小黄莺带着大胡子父子进入池塘时,她身上没像猫脸老太和周姓太岁死倒那样,升腾出黑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也意味着小黄莺极大可能还在那里,她还没有消散。

眼下,场景复现成功。

小黄莺的到来,成功引起了阿璃的注意,阿璃出来了,来到了梦中,李追远也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只是,在道歉之后,接下来,男孩就没话了。

他不想解释关于李兰那通电话对自己的影响,也不想阐述自己身上的病情,更不会去说自己也需要安慰扶持、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要是这些话对阿璃有用,那身为阿璃亲奶奶的柳玉梅,估计早已讲了无数遍。

累赘的解释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累赘。

他只需要表明一个态度,自己这座阳台又敞开了,希望你可以再出来看一看。

我有你所需要的,而我,也需要你的眼睛里,重新有我。

互相需要,才是人际关系中,最稳定的纽带。

男孩女孩,就这么互相沉默地站在那里。

二人身后,小黄莺依旧保持着双臂半举的姿势,她今天被带来这里,主要起到的,就是一个电话线的作用。

除此之外,因为她的存在,附近才得以吹起阵阵阴风响起低沉哭嚎,让环境与氛围不至于那般单调。

良久,阿璃转身,走入房间。

李追远没有喊住她,没追着要一个明确的结果,他只是抬起头,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夜空,期待黎明。

不过在黎明之前,自己还得把请来的人,再给送回去。

李追远重新走到小黄莺面前,弯下腰,捡起香炉和铃铛,然后转过身,往后慢慢踱步,直到那双冰冷湿漉漉的手,再度与自己的肩膀完成契合。

闭上眼,努力想象着自己现在在水底,身体正不断地向上浮出,向上,向上,再向上……

在脑袋破开水面的同时,李追远重新睁开眼。

他回头,看见了站在坝子边,左手持七星钩右手持黄河铲保持戒备的润生。

回归现实,走阴结束。

今儿个喝多了酒此时正在屋里呼呼大睡的李三江怕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多次布置转运仪式,只为了断绝小远侯身上的阴暗面,好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结果,男孩却在一次次实践中,逐渐摸索出了走阴规律。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摇起,李追远转身,身后的旗袍身影也扶着他的肩膀跟着转身。

润生用黄河铲的铲背,蹭了蹭后脑勺。

他有些不理解,小远大晚上地把死倒从水里带出来又带回去,到底是要做什么,还好他对于不理解的事也不会去深入思考,反正小远会告诉自己要做什么。

深夜也没遇到什么人,李追远一路很是顺利地将小黄莺又带回了大胡子家的池塘前。

“嗯?”

先前引小黄莺出塘时,李追远是背对鱼塘的,现在回来,小黄莺还在自己身后,没下去。

因此,李追远得以重新审视起,这座暂时失去小黄莺影响下的鱼塘原貌。

他以前不是没来过,但那时他还没看《柳氏望气诀》,那时就如同个还不识字的孩子去参观古迹名胜,根本看不懂碑文上写的什么。

现在,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小黄莺明明不在里面,可这鱼塘里的风水气象,却比来时,更加阴沉。

要是变得消散清朗一些倒能理解,反着来的话就意味着这座鱼塘深处还有更特殊的东西,小黄莺在上面,反而对其起到了遮掩作用。

难道,这就是小黄莺完成复仇后,还没半点要消散迹象的原因?

“叮铃铃……叮铃铃……”

李追远没有急着摆下蜡烛将小黄莺送下去,而是带着小黄莺沿着鱼塘边慢慢走着,他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出鱼塘里真正的奥秘。

只是,走着走着,李追远却没能得到更多的收获,反倒是身后的小黄莺,逐渐有了不安稳的迹象。

李追远知道,是因为自己把她请上来的时间,太久了。

原本扶着自己肩膀的双手,已改为抓,力道也在越来越大,湿漉漉的寒冷已浸润李追远全身。

一时间,李追远也被搅弄得心烦意乱,连带着望气的状态也很难维持,变得磕磕绊绊,像是之前中断后重新捡起阅读《柳氏望气诀》那鬼画符般的字。

不过,就在这时,李追远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抬起手,尝试按照阅读那鬼画符潦草字体时的感觉,重新观察鱼塘的风水气象。

在这种扭曲折迭没有规律的波动下,好几处原本没看出来的细节,竟然呈现了出来。

【太阴垂钓、孤潭映月、利葬贵女、蓄引福泽。】

这是上佳的水葬之地,若是家族尊贵女性下葬于此,可庇护滋养后代福缘。

古人不喜水葬的原因就是水文易变,到时候不仅不方便后代子孙香火悼念也容易破坏原有的风水格局。

但水葬的习俗也是古来有之,一是佳穴宝贵,二是不容易被盗墓,三则是有些人身份特殊,就是想葬得不为人知晓。

眼下这座池塘,虽然也有极大程度的破损,但基本风水格局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之所以没能看出来,就是因为它的破损,相当于本就是一道错题,你拿正确的讲义去套,反而容易驴唇不对马嘴。

但这世上风水格局,除非刚修建的,否则又哪里能找到绝对无损的完美?

因此,这种潦草的错进错出,反而才是解决实际问题的正确思路。

这么说来,自己之前的猜想错了,这人不是抄书时紧张急迫把字写得极为难看,而是抄书人主动将自己的实践理解通过字体形式加了进去。

这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高端手笔。

明明是偷抄的人家东西,可却比人家正主领悟得更为深刻。

为什么依旧能确定是抄的?

因为要是柳家人自己也掌握了这种提高实践的认知方法,不可能故意地把字继续写得工工整整给后代增添领悟难度。

而那天,柳玉梅扫过自己手里故意撕去封面的书,她只看到了字迹凌乱潦草,根本就没认出来这是她家的《柳氏望气诀》。

李追远好奇起来,这抄书的到底是什么人?

但眼下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帮水猴子要找的主穴,应该就在这里。

只不过那帮水猴子学艺不精,被四海家鱼塘那儿的饵穴给迷惑住了,触破了地阴红煞,还折了俩人手。

现在警察已经在卫生院病房那儿布控了,等着他们同伙过来探病,好一网打尽。

不,这是怎么回事?

李追远原本以为身上滴落的粘乎乎东西是来自于自己身后的小黄莺,可问题是小黄莺身上流下来的怎么可能是温温热热的?

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摸了摸自己下巴,最后摸了摸鼻子……

好了,不用继续摸了,他已经感知到了自己鼻血剧烈涌出。

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几天提速学习《柳氏望气诀》给自己造成的身体透支还没恢复,还是说用新领悟的方法望气对自己本身也是一种巨大负担?

但不管怎样,自己再不止血,真的要出问题了。

最重要的是,似乎是因为自己鲜血不断流出,导致身后本就已经不再平静的小黄莺,变得更为躁动!

她已经不再满足仅仅抓着自己肩膀了,她的头已经凑到自己脸侧,虽然她没有呼吸,却像是一头野兽在抵近深嗅着猎物。

李追远不敢再耽搁下去,再说现在目的也完成了,他马上扭头看向远处站着的润生,伸手指向应该放蜡烛的位置。

原本润生只是在后头跟着的,没有离太近,所以不清楚李追远的情况,这会儿小远转身朝向他了,月光下,润生看见小远满脸满衣服的都是血,再结合小黄莺不断剧烈晃动的身形,他直接看成了是小黄莺在掐李追远脖子对着他脖子啃!

当即,润生就操起了黄河铲准备上来解救小远,却听得小远喊出一句话:

“那两处,摆蜡烛,点燃!”

润生的脑袋和身体惯性产生了冲突,举着黄河铲的他来了个单腿支撑旋转。

要不是及时靠着铲子插入地面稳住身形,刚刚说不定就直接摔倒滚落鱼塘。

马上爬起身后,润生迅速摆好了蜡烛位置,然后拿出火柴点燃蜡烛。

李追远则摇晃着铃铛,恰到好处地将小黄莺领到了这里。

他背对池塘,将手中香炉里的香折断熄灭。

可小黄莺并未松手,依旧抓着他的胳膊。

她,不想走。

此时的情形,算是诠释了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润生已经拿起了回魂筐,他已经准备好将死倒罩住,然后抱着死倒一起摔入水中。

李追远将铃铛往自己脸上蹭了一下,裹上了鲜血,紧接着向后一甩,清脆的铃铛声在空中响起最后坠入鱼塘。

小黄莺松开了手,转过身,向鱼塘走去。

水面逐渐漫上她的身体,她的手抓住了浮在水面上的铃铛。

李追远马上抽出两张黄纸,用蜡烛引燃后,张开双臂,然后抓着燃烧着的黄纸对着用力一拍!

“啪!”

黄纸火星四溅,却也直接熄灭。

而地上的两根蜡烛,焰心转为绿色。

李追远用脚踩去,将两根蜡烛完全踩灭。

做完这些后,他看向鱼塘里的小黄莺,小黄莺此时已转过身,水位没过她的胸口,却留有脖子和头,正盯着自己。

“生门已关,三祭会送,请君归去!”

终于,小黄莺缓缓没入水面,等黑发披散后完全陷入,就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李追远“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仰起头,可鼻血还在继续流。

“润生哥,帮我搓两个纸球。”

“哎,好!”

润生马上拿起黄纸,搓了两个球,但第一次搓出来的有点太大,鼻孔塞不进去,只能又重新搓了一次。

塞进去后,鼻血并未止住,渗进了纸球后,继续流出,等重新又换了两个新纸球后,这鼻血,才可算是消停了。

李追远大口呼吸着,他感到很明显的胸闷无力,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润生则在旁边小心照料着,他也真不顾忌那鱼塘里有死倒,跑去那儿接了不少水,帮小远拍凉额头和擦洗脸颊上的血污。

“呼……呼……呼……”

休息了好一会儿,李追远才算是缓了过来。

润生则舒了口气,拍打着自己胸脯,后怕道:“小远,她好凶啊。”

李追远摇摇头:“她很好,是我的问题。”

小黄莺已经够克制的了,这次真的是自己的问题,谁能想到看个风水还能给身体看透支。

再温顺的狮子,你头破血流地去逗弄它,它要是真把你吃了,也是你活该。

但这也是理论联系实践时所必须要付出的摸索代价,只能说,还好是小黄莺,要是换做其它死倒,就算润生能救下自己,那么也免不了来一场和死倒之间大战。

“小远,你今晚到底在做什么?”

李追远伸手指向前面的鱼塘:“润生哥,下面有墓。”

润生闻言,立即面露振奋,马上再次攥起黄河铲。

“小远,我去挖了它!”

“润生哥,你最近又看了什么电影?”

“《夺宝奇兵》,有三部,都是县台放的。”

“润生哥,盗墓是犯法的。”

“额……”

“还有,我建议你以后饭后可以先看看《新闻联播》。”

“好,我会的,那这个地方怎么办?”

“水猴子没找到这里,那就放着吧,反正是埋在下面。”

因为李兰的工作原因,李追远对考古也是有一定了解。

现如今,要么是大工程动工,要么是陵墓被盗或者出现自然损坏需要进行保护性考据挖掘,否则是不会去主动开挖陵墓。

水葬因其特殊性,墓室距离地面比土葬的要深得多,开挖难度也更大,既然小黄莺现在还留在这儿没消散,证明这里主穴保存状况良好,既然如此,那就让它继续保存着吧。

“润生哥,今晚的事要保密。”

“明白。”

李追远慢慢站起身,再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鱼塘,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养尸地。

要是那伙水猴子没有完全落网,且还对这里的主穴不死心,他还真挺期待水猴子们能找到这里的,因为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可就不是简单的地阴红煞了。

回到家,李追远又洗了个澡,然后他发现自己这件衣服是没法洗干净了,毕竟是件血衣,随便乱丢可能会吓到人。

只能先折迭起来,等明天丢灶台里烧掉了。

把自己处理好后,李追远躺上床,趁着天还没亮,再眯个觉。

可身体应该真的透支得厉害,又流了很多血,这一眯,就直接眯到了中午。

醒来时,眼睛都没睁开,就感知到了来自正午的强烈阳光。

李追远睁开眼,看着床上方的雕刻,甚至仔细分辨了一下上面的各个图案。

最后,没办法躲避了,只能选择直面现实。

他侧过头,看向门口。

女孩坐在椅子上。

她今天穿着一套浅绿色的襦裙,带来一种端庄与新生并存的感觉。

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她的感觉,真好。

不用说过多的言语,也不用做多余的表达,就这一眼,就能让你身心开始愉悦。

李追远下了床,走到零食柜那儿,拿出三瓶健力宝,还是老规矩,递给女孩两瓶,其中一瓶帮她打开。    其实,男孩并不喜欢早上就喝甜甜的汽水,但女孩喜欢和他碰杯。

女孩喝了一口后,将健力宝放下,伸手握住李追远的右手,再次扒开。

伤口已结痂,昨晚洗完澡李追远就懒得再包扎,此时掌心的烫痕已经暗淡,倒是四周的五个指甲刺出的血痕,依旧清晰。

女孩无视了自己造成的伤口,食指在掌心烫痕上摩挲。

“放心吧,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那通电话后,在心里,他已经不再用妈妈这个称呼。

他不想再去思索那晚到底是李兰最后的歇斯底里,还是在病症发作时的最后扭曲温情,他累了。

她说自己不是她想要的儿子,可她又何尝是自己想要的母亲。

的确,两个精神都有病的人,却都想要从对方身上索取真情与依靠,最后可不就是互相折磨?

男孩已经决定,摘下面对李兰时的面具。

当你实际一无所有时,你会下意识地珍惜手里能抓到的一切,现在,他已经舍得丢弃。

女孩看着男孩,摊开自己的右手。

手掌上,是五个清晰的指甲刺入痕迹,伤口也已结痂。

这意味着,那晚她掐完自己后,也掐了自己。

李追远眼眸低垂,抓住女孩的手,沉声道:“你也没有下次了。”

女孩点了点头。

李追远手指抚摸着女孩手掌的伤口,他知道,不管是用“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还是“玩伴”“伙伴”以及涉及到成年人的那种所谓情愫好感,来形容他们两个,都是不合适的。

因为他和她,都是赌徒。

正因体验过赢的感觉,输了后,才会不甘心,选择重新坐上赌桌。

本质上,还是输不起。

都想做一个正常人,都不甘心,所以他才会去找她,所以她才会回来。

李追远觉得,李兰应该很讨厌自己的这种思维模式,但无所谓,因为阿璃也无所谓。

有时候把事情习惯性想太简单和直接会显得很冷漠无情,但很多对相处煎熬的两个人,往往是因为想得太多。

两个人牵着手,下了楼梯。

阿璃很开心,李追远能感知到掌心的小手在晃动,尤其是在楼梯拐弯时,她似乎想要踮起脚转一下,虽然没做出这个动作,但李追远已经脑补出了。

坝子上,柳玉梅拿着帕子擦着眼角。

昨晚她偷偷站窗户后偷看了,她心急于男孩就说了那一句话,更忧虑自己孙女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转身回了屋……睁眼醒来。

不过,孙女很快就又闭眼睡觉了。

柳玉梅愈发觉得自己老了,不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想当初她爷爷追求自己时,那可是弄得轰轰烈烈,秦柳两家都差点火拼。

谁能想到,这一代的年轻人,竟会变得如此含蓄。

但不管怎样,孙女又好起来了,这次,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希望病情不要反复,一直到孙女痊愈。

嗯,他不是想要做那符文雕刻么,下午她就亲自拿斧子把家里牌位都劈了,送他们推木花卷儿去。

许是因喜悦太过强烈,导致柳玉梅现在也没去深入怀疑,那男孩是怎么做到接引死倒的。

当然,也可能她早怀疑了,却压根不想理会,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顾忌福运反噬的影响,男孩现在就算是去杀人放火,她也会选择在背后偷偷帮他毁尸灭迹。

因为她已经品砸出味儿来了,自家孙女病情恢复的关键,在男孩身上。

这也不是说李三江的福运没用,恰恰是因为她们住在李三江家,才能遇到这男孩。

李三江下来吃早饭了,一瞅这俩孩子又坐一起了,当即感慨道:

“果然,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是纯粹的。”

再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擦眼泪的柳玉梅,不由小声哼了一声:

“你继续阻止呀,市侩的老太婆。”

李三江对柳玉梅的观感一向都不太好,因为他不喜欢柳玉梅身上那股子落魄地主阶级少奶奶的摆谱劲儿,毕竟,他李三江也是为解放做出过贡献的!

吃过早餐,李追远去自己建好的工房里看了看,里面的各种工具和材料已经被摆放上去了,刘姨这个管家,确实没得说。

李追远把润生留在了工房里,让他开始了工作,都是些初期材料的处理和置备,难度不大,不过是有些费时费力。

润生干得很来劲,因为这是在为他打造一套新器具。

李追远根据润生的力气大的特点,接下来会更改一下器具的用料和尺寸,这也就意味着润生的原材料处理量得更大。

总之,这一整个白天,除了中午出来吃饭外,润生就没离开工坊,电视都不看了。

李追远早早地把新一套图纸给改好后,就坐在露台上看书。

这次不用强行拉进度赶了,他已经害怕了那种透支的感觉,再搞这么几次的话,别说以后面对死倒了,他自己就得先面如死倒。

所以与其说是在看书,倒不如说是在放松舒缓。

身旁坐着秦璃,手里捧着《秦氏观蛟法》,楼下的柳奶奶一边喝茶一边面带微笑地看向上方。

李追远也考虑过,要不要将秦柳两家“鬼画符”的新感悟告诉柳奶奶,思虑之后,觉得还不是时候,至少得让自己先把地下室里值得看的书都扫过一遍,万一里头还有秦柳两家其它传承呢?

下午,李追远放下书,和秦璃下了好几盘棋,又和她去一楼,一边开着成对的零食和饮料一边看着电视。

反正电视机霸不在,想看多久看多久。

就是单纯看电视也会乏味,李追远想着要不要带秦璃去电影院看场电影,现如今电影院除了节假日外,基本都是空荡荡的,也不用担心秦璃接触陌生人。

李三江午饭后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看见李追远不在学习,不仅没生气反而很高兴,他觉得挺好,小远侯已经逐渐从失去户口的打击中缓过来了。

下午五点半时左右,一辆摩托车开了上来,司机摘下头盔,是谭云龙,他和李三江打了招呼后,就很容易地把李追远接上了车,然后重新发动摩托,一个拐弯顺滑地下了坝子。

谭云龙的摩托车开得比秦叔还要野,幸好,这次李追远有头盔。

等到了派出所家属楼,谭云龙领着男孩上了三楼,打开门,厨房里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穿着朴素大方,很有亲和力。

“这就是小远吧?”

“阿姨好。”

“好,真乖,你叫我郑阿姨吧。”

谭云龙问道:“彬彬呢?”

“彬彬在房里做作业呢。”

谭云龙打开儿子房间门,书桌前,一个身材很高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正埋头写着作业。

谭云龙走到书桌旁,将手放在了书桌上。

谭文彬的姿势,有了点变形。

随即,谭云龙打开了儿子的文具盒,从里面拿出一个俄罗斯方块游戏机,游戏画面居然还暂停着。

谭文彬低下头,不敢与自己父亲对视。

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场,谭云龙没发怒,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果冻放到儿子桌上,然后又分出两个,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默默撕开一个果冻,送入嘴里,他知道,这对父子的关系肯定很一般,可能谭文彬小时候喜欢吃果冻,但当爸爸的哪有给高三儿子继续送果冻的?

虽然谭文彬很给面子,也吃了一个,但看起来更像是在表演一场父子温情。

李追远看到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人家就算是在表演,可骨子里也是带着温情,哪像自己和李兰,没有感情,全是演技。

“这是小远,李追远。小远,这是我跟你说的我儿子,谭文彬,你叫他彬彬。”

“你好,小远。”

“你好,彬彬哥。”

“来,你找一张空白卷子给小远做一下。”

“什么,给他做?”

“对。”

“哦,那就这张吧。”谭文彬从一沓空白卷子里,抽出一张数学的。

高中课程,基本都在高二时全部学完,整个高三,其实都是在一轮一轮地复习重温与刷题。

“嗯,现在,你跟我出来一下。”

“爸……”

“出来。”谭云龙一边往外走,一边着手解起了自己的皮带。

谭文彬面露苦相,跟着出去了。

然后,隔壁房间门被关闭,李追远听到了好几声惨叫,夹杂着来自谭云龙的训斥:

“打架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居然敢偷拿你妈的钱买游戏机,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学习成绩差点无所谓,但做人不能走岔路,你是不是想让我以后亲手把你抓进牢里去!”

不过,谭云龙就抽打了几下,接下来就开始了口头教育。

中途,郑阿姨来敲了几次门,均都无果。

两个小时后,父子俩走出来。

郑阿姨埋怨道:“家里还有客人呢,你不要吃饭难道让小远饿着?”

“忘了。”谭云龙瞥了一眼儿子,“不还是怪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李追远早就离开了书桌,坐在床边看着从书堆里掏出来的一本漫画书,在父子二人进来前,他把漫画书藏进了被单下面,没被谭云龙看见。

谭文彬虽然不在哭了,但脖子还是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很可怜。

谭云龙拍了一下自己儿子后脑勺:“去看看小远做的卷子怎么样。”

谭文彬走到书桌前,把那张数学卷上下翻开,发现都答好了。

“做得怎么样,是都做对了么?”谭云龙催促道,“问你话呢。”

“我手里没答案……我不知道。”

谭云龙:“……”

谭文彬翻起下面的卷子,发出惊呼:“居然都写好了!”

这一沓卷子是老师们提前发下来的,按照进度要求学生们在家做,里面不仅有数学还有多门学科。

谭文彬发现,除了语文卷的作文,其余卷子题目,都答完了。

他尝试挑了一些自己也会且简单的题,做了一下,发现答案和男孩写的是一致的。

其它难题先不论,可至少排除了男孩是纯瞎写一气的可能。

“到底怎么样,我跟着你在这里耗着丢脸呢。”

“爸,这些,这些,都是对的。”

“其它的呢?”

“我还得慢慢做才知道,但从解题方法和过程上来看,他应该是会的,你想要对答案的话,我可以明天去找老师。”

“这样做,你把以前写过考过的卷子找出来,选几科最难的大题,题抄下来,让小远做。”

“哦,好。”

谭云龙现在要确认,男孩是否真的有高中生的水平,否则他去和校方说要跳级,万一出了差错,自己可就不好收场了。

谭文彬在本子上抄下一题,然后放到一边,对男孩道:“小远,你先做这个。”

“好。”

李追远站在桌旁,拿起笔。

谭文彬则又拿出一个本子,开始抄第二题,第二题抄完时,扭头看去,发现男孩早已放下笔,在等着自己了。

“这么快?”

谭文彬拿过本子,对了一下,答案正确。

然后,他看见李追远“唰唰唰”地把自己刚抄好的题给做出来了。

对了一下答案,还是正确。

这可是难度超纲的题目,考试时,班上就两个人做出来了。

李追远提议道:“彬彬哥,你直接念题目吧,这样快点。”

谭云龙点头道:“你念!”

谭文彬拿起一张数学卷,从选择题开始念了起来,他每次刚念完,李追远就报出了答案。

很快,除了需要看图形的几何题,谭文彬将整张卷子题目都念了一遍,然后男孩次次都直接报出答案。

放下卷子,谭文彬人傻了。

他平时挺佩服班上成绩拔尖的那几个同学的,在他们面前讨论学习的事情时,他总能感到压力与差距,但在这个男孩面前,他没觉得有压力,因为他被直接碾碎了。

“全对?”谭云龙问道。

“嗯,小远哥哥全对。”

谭云龙像是捡到宝一样,直接抓着李追远的胳膊转起了圈:

“哈哈哈,还真是个神童,真是个神童啊!”

家长总是对学习成绩好的聪明孩子带有严重滤镜,家里有考生的家长更为夸张,此时在谭云龙眼里,真有种文曲星降临自己家的感觉。

终于,兴奋过后,他将李追远放了下来。

李追远伸手抵着额头,刚刚有点被转晕了。

“小远啊,我打听过了,正式的入学手续得开学那会儿才能办,还得喊上教育局的人一起去学校。不过彬彬他们高中暑假也在上课,我们可以先去过了学校那边测验,手续后办,这样你就可以先进课堂一起上课了,你觉得怎么样?”

李追远摇摇头:“谭叔,我想过暑假。”

“那好,那现在才七月底,暑假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要去办入学时,我再来接你去。”

“谢谢谭叔。”

“不用谢。”说着,谭云龙又是一巴掌拍在自家儿子脑袋上,“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谭文彬还没从先前的震撼中完全缓过来,下意识地回问道:

“你怎么不问问人家爸爸妈妈是什么学历做什么的?”

“啪!”

这一巴掌比上一次更重。

“我告诉你,你和小远以后就是同学了,你多跟人小远学习学习,另外,他年纪毕竟小,生活上你负责照顾好他。”

“好。”

谭云龙点点头,自家儿子还不至于蠢到家。

你在生活上照顾人家,人家不也得在学习上照顾你么,虽然嘴上一直说孩子成绩不是第一位,但哪个当父母的脑子进水了不希望自己孩子成绩好?

先前男孩听题目直接报出正确答案的表现,也的确是把他这个老警察都给震撼到了,这样的孩子,自家儿子只要天天能跟他凑一起,哪怕是头猪也该沾上点仙气了吧?

“郑芳,郑芳!”

谭云龙走出房间,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厨房和妻子分享一下刚才的所见,他相信妻子只会比自己更激动,同时还得提醒妻子赶紧再加几个菜,不管吃不吃得完,重要的是隆重。

房间里,李追远坐在床边,谭文彬坐在椅子上,一大一小俩孩子,面对着面。

“小远哥?”

“彬彬哥,你不要这样,叫我小远或者远子就行。”

“小远哥,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

“看书。”

“就一直看书么?”这个答案,让谭文彬有些泄气,但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除了看书,你还喜欢做些什么?”

“捞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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