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最终没能拗过王臣,这倒不是因为不想辜负女婿的一片孝心,而是觉得自己的本事不见得就能超过自家的女婿。

别的不说,只说定秦堡这一桩。

李晟自谓肯定做不到王臣这般。

坚守临洮大营,李晟也想不出这等毒计。

临上山前,李晟又把陌刀兵留给了王臣。

这次不是一旅,而是整团都留给了王臣。

顺便再说一句,那晚负伤的四十多个陌刀兵的伤势已经全部痊愈,本来也不是什么太过严重的伤,一周还没到伤口就愈合。

董山、彭知悔、辛无病、牛四根很快带着民壮下山来到临洮大营。

十天前的那晚,杜岳的陌刀旅伤了四十多个,十九路民壮除了一百死士全员牺牲,还伤亡了差不多六百人,不过其中绝大多数只是轻伤。

因为跟吐蕃军面对面搏杀的是外围披甲民壮。

阵形崩溃之前,全身披甲的重装步兵真的很难被干掉。

在冷兵器时代,除非是像香积寺之战那样两支精锐边军的长时间的巅峰对决,否则正面交锋时是很难造成大量伤亡的,只有其中的一方阵线被打崩,丢盔弃甲逃跑之时,才会出现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巨大伤亡。

不过,十天前那晚确实很凶险。

因为披甲民壮已经只剩三百多,还要守三面。

一旦这三百多个披甲民壮倒下,剩下的一千多个无甲民壮面对吐蕃人的重装步兵就是待宰的宰羊,分分钟就会被杀个精光。

好在,这样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在这三百多披甲民壮倒下之前,李晟赶到了。

十天过去,轻伤的六百多民壮大多已经伤愈,所以现在仍有两千多人,而且所有人都已经披挂上甲胄,都已经变成正儿八经的重装步兵。

临洮大捷,缴获的札甲锁子甲远不止五千具。

董山、彭知悔等豪帅再次见到王臣都很高兴,因为又能跟着打胜仗了。

想起那晚,他们两千民壮在临洮大营跟两千多吐蕃桂硬拼了半个时辰,最终还在神策军的夹击下全歼了吐蕃军,浑身的血液都快要沸腾。

所以,他们期盼着能够再来一次那样的大胜。

所以,都不用王臣说话,所有民壮就光着膀子十分卖力的忙活了起来。

三天之后,民壮刚刚在大营栅栏与羊马墙之间的地面上铺好一层浮土,漠门山方向就响起了低沉悠远的号角声,数万吐蕃大军卷土重来。

……

尚赞摩带着尚塔藏等几个千户还有数百扈从,登上洮河北岸一座孤峰,居高临下观察临洮大营以及定秦堡内的虚实。

几个千户窃窃私语。

“汉狗把临洮大营的大多数营寨都拆了,就只保留了定秦堡正北四百步外的那座营寨,还砌了一道一人多高的羊马墙。”

“羊马墙跟营栅之间好像被挖低了?”

“这是为了进攻的吐蕃桂庸翻过羊马墙逃回来?”

“汉狗是不是搞反了?不是应该把羊马墙外面的地面挖低吗?”

“汉狗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反而要把羊马墙内的地面挖低?”

尚塔藏的眉头也已经蹙紧:“为什么只有营寨北侧的栅栏外砌了羊马墙?另外三侧却没有砌羊马墙?这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尚赞摩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公鸡山的山腰。

“那是什么?”尚赞摩指着西侧的山腰问道。

“大将军,那就是阻了大相六个月的业火沟!”尚塔藏答道,“宽逾两丈,深六尺,壕沟内装满了石炭生出的业火,人马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逾越。”

尚赞摩道:“你不是说整条业火沟足有两里长,将公鸡山的山腰整个阻断?可为什么现在只有西边有,北边的山腰却没有?”

“这……”尚塔藏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现在公鸡山山腰的业火沟确实只剩下一半。

北边正对临洮大营的半条业火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

好半晌后,尚塔藏才小声的说道:“或许是石炭数量不够了吧,毕竟烧了七个月,每天不知要烧掉多少斤石炭,也该烧尽了。”

尚赞摩道:“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故意引诱我们从北边山坡进攻定秦堡,然后定秦堡的汉狗就能跟临洮大营的汉狗对我们形成前后夹击。”

“大将军,末将以为还是不要贸然进攻定秦堡。”尚塔藏指了指定秦堡的北堡门还有西堡门,又说道,“看见那两架炮弩没有?它们能轻松击碎我们的木驴以及鹅车,更能轻松打穿我军步兵阵,强攻定秦堡的代价太大。”

“尚塔藏,你这是怯战,当悬狐尾!”尚赞摩训斥了一句又道,“不过在我们还没有夺回临洮大营之前,的确是不宜强攻定秦堡。”

稍稍一顿,尚赞摩又道:“传令下去,让莽布里率五百党项奴从发起攻击,先从临洮大营的西侧进攻,看看汉狗准备了哪些伎俩?”

尚赞摩的扈从很快通过大纛将命令传递给前军。

吐蕃前军中很快就分出一百个吐蕃兵,驱赶着五百个党项奴从从西侧向临洮大营发起了攻击,这只是试探性的攻击。

很快,党项奴从就逼近到一百步左右。

临洮大营内的唐军弓箭手纷纷开始抛射。

不过党项奴从早有准备,迅即举起手中的木牌。

党项奴从继续前进,迎着箭雨推进到了栅栏前,中间没有陷坑没有伏弩,也没有踩到铁蒺藜,就是被唐军弓箭射倒了不少,不过终归推进到了栅栏前。

然而就在党项奴从抵近到栅栏前时,异变陡生。

只见密集的党项奴从阵中突然之间就裂出了一条血路。

真的是一条血路,中间洒满殷红的鲜血和碎裂的残躯。

那情形,就好像天神用巨斧对着党项奴从阵中劈了一斧。

“该死!”尚摩赞的眼睛蓦然间瞪大,难以置信的低吼道,“这是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党项奴从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尚塔藏就大叫起来。

“大将军,你快看定秦堡的西堡门。”

“那架巨型炮弩,是那架巨型炮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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