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右和簪雪一路笑着跑回来,牙齿冻得冰凉。
两人先在门口落了寒气,谢晚意正和常嬷嬷做针线活。
走近才看清,常嬷嬷用自己舍不得穿的一身锦缎中衣改了两件小孩儿的罩衫。
颜色虽暗了些,可小胳膊小腿看着就让人心软。
谢晚意喜欢得紧,心下却担忧。
自来方岭也没让大夫瞧过,不知腹中孩子是不是···听说怀孕了都会恶心想吐,可她一直没什么反应,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更紧张,怕没留住。
未免常嬷嬷跟着担心,她笑着道,“还有好久才出生,嬷嬷做太早了。”
常嬷嬷心里高兴,“反正闲来无事,我得多做些。这儿冷,要是能从关内捎回些棉花过来就好了。”
这事···有点难。
谢晚意不好接话,便抬头问簪雪,“闹起来了?”
簪雪藏不住兴奋,“奴婢远远看见大小姐被好几个恶民撞来撞去,好像还踩到了脸。”
“胡光那群人也都过去了,一时半刻肯定停不下来。”
这可真是出了口恶气。
一想到那日念左险些死在恶民手下,簪雪求菩萨告佛祖,巴不得让那些人好好教训教训谢瑶环。
常嬷嬷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谢瑶环怎么了?”
簪雪耐心告诉她,谢晚意一连多日让谢瑶环的人过来取饭菜,就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那日故意让三个丫鬟在木屋后头吃饭,有人便瞧见了。
又趁机把装饭菜的盒子戳了洞,回去的路上漏了几粒米,再放出消息说是谢瑶环有白米,她们只是威胁谢瑶环,才要了些饭团。
所以,那天根本就是谢瑶环栽赃她们,而且黑甲兵都瞧过了,她们屋里什么都没有。谢瑶环就是为灭口。
常嬷嬷恍然,“干得好!让她也尝尝被恶民围攻的滋味。”
谢晚意倒没那么激动,甚至还有些后怕,“幸好我们动手早,否则死的还是我们。”
那日的丫鬟记着她的一饭之恩,回去后得了佩儿吩咐,连夜跑过来把消息告诉了簪雪。
比狠辣,她远不及谢瑶环。
但好在,太极佩对面的人早早提醒了她,唯有先发制人,才有选择的机会和权利。
她给对面传了信,这两日先别送饭了。
其他的什么都没提,收到回复时发现那人又恢复先前的简洁:看来你做成了。
谢晚意忍不住问:你如何得知我做了什么。
对方不答反问:所在之地可是燕临关?
谢晚意苦笑,果然就算神明也不知道世上还有方岭这么个地狱。燕临关离不到十里,是三皇子秦王殿下花了七八年时间才将大云背面疆土拓宽至此。方岭介于燕临和罗刹之间,属于三不管,谁都能欺负。
谢晚意在娘家是属罪臣之后,夫家则是弃妇,最终只婉转问了句,你来过燕临?
裴恒见此,眸光一寒。
果然是燕临!那儿的百姓为三皇兄塑了泥像,逢年过节都会祭拜!
于情,当年三皇兄尸身得以保全,全靠那里的妇孺用身体为他遮挡风寒,于理,那是三皇兄临死都放不下的地方。
当真是命中注定。
“闻渊,让厨房弄些馒头和热汤,不必多。”
裴恒记得三皇兄在燕临,每日早晚都要饮一杯烈酒暖身,何况是普通人。
闻渊已经习惯了,面不改色领了命,正要转身,又被裴恒唤住,“燕临关如今是···宋清和镇守?”
闻渊心神一凛,主子已经很久没正大光明问询过这些了。
“是!宋将军是秦王一手带出来的,当年为守住秦王的心血,主子和太子暗中博弈,折损了不少人才让宋将军做了驻关主将。”
为掩人耳目,也为保护宋清河,裴恒这些年明里暗里都没再联系过他。
“朝廷今年给燕临的军粮还没动静?”
“是。”
闻渊从屋里出来,忍不住捂了捂胸口,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主子终于有动作了么。
厨房有现成的馒头,李妈又熬了一锅鸡蛋汤,想到这两日早上王爷都要一盅红枣姜汤,她便自作主张加了红枣和小汤圆。
盼儿正好来给姜岁禾端药,一闻这香味,二话没说就拿托盘,“王爷真是心细,天刚冷下来,就怕姜姑娘手冷。”
李妈看着她,一脸“你没毛病吧”?
见她过来,李妈眼疾手快先盖好锅盖,大勺往灶台上一放,“不好意思,王爷没吩咐咱们额外给姜姑娘加汤。”
盼儿深感意外,“不是王爷吩咐给姜姑娘熬的吗?”
李妈嘴角一抽,“姜姑娘只是客人,衣食住行都有规矩。咱就是说,当客人是不是也得有些自知之明。”
“这府里,唯一能让王爷关心的只能是王妃。”
李妈说完才想到雁王妃已经不在府上了,越发看盼儿不顺眼。
盼儿也没逞口舌之快,明明就是给女子暖身喝的红枣鸡蛋汤!王府如今还有别的女人?
姜岁禾听盼儿说了这事,咬唇揉着帕子,“你有没有觉得王爷这几日很少问起我了?”
盼儿见她眼下一片乌青,心有不忍,“听说是太子惹了陛下不痛快,这两日好多事都压在王爷身上,王爷起早贪黑的。”
“府里上下还是照样敬您的。”
姜岁禾烟波似的眸子一垂下来便有我见犹怜的破碎,“刚回京的时候,王爷就算回来晚,第二日一早也定会派人来问我的情况。”
“王爷是怕打扰您静养,您别多想。”
盼儿劝她,“管家都说了,王爷外头没有人,上次的帕子多半是误会。再不然就是一些庶民写的血状子。”
“是吗?”姜岁禾半信半疑,就算帕子是误会,那红枣汤呢?
裴恒不喜欢红枣,况且他若遍体生寒,是要用药调理的。
那东西是女人喝的。
不论盼儿怎么劝,姜岁禾还是惴惴不安。
*
裴恒把汤水和馒头传递过去,又看完兵部呈上来的意见书已经后半夜。刚要歇下,管家就敲门,“王爷,姜姑娘吐血了!”
裴恒眉头一跳,重新系好衣裳,头发还散着,“请太医。”
兰亭阁灯火通明,裴恒坐在园中石凳上,隐约听到姜岁禾刻意压抑的,低若蚊虫般的呻吟。
将近半个时辰,太医才出来。
“不是已经好了吗?”裴恒脸色和声音都不透着不悦。
太医道,“姜姑娘体弱,排毒本就比寻常人慢,若是心思郁结,就更不利于康复了。”
“心思郁结?”裴恒皱了皱眉,“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太医一愣,“这、这···请王爷恕罪,下官不方便问。”
裴恒似乎了然,“嗯,确实本王也不好问。”
姜岁禾在屋里听得清楚,牙齿快把嘴唇咬破了,硬是坐起身来,有气无力道,“让王爷担心,是岁禾的不是。”
“夜里风寒露重,王爷快些回吧。”
姜岁禾手指揪着被子,直勾勾盯着窗外挺拔的身形,见他一直沉默,又闷咳了两声。
结果裴恒道,“好,那你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