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鲜血不知从何处落下,滴在九翅苏都的脸上。

血蘸!

那个披甲的高瘦男人在苏都的眼中无限拔高起来,一股自血脉浸透开来的压制和恐惧迅速攥住了苏都的心脏。

恍惚之间,她从李阎的身上看见一只黑发白羽,鸟羽人身,十八只翅膀合拢起来的异兽。

姑获鸟。

“扑通。”

苏都几乎是跌下来跪倒在男人的面前,满脸通红,汗水从她的鼻尖汇聚滴落。

“您,您是~”

她的双眼迷离,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地欢喜。

“找下一个吧~”余束语气悠扬。

※※※

“良乙那、高乙那、夫乙那三兄弟住的也不远,这三个小鬼胆小怕事,肯定不愿意出头,大人您不用说话。我来对付他们。金岩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大人动之以利,肯定能拿下……”

苏都在李阎的身边来回盘旋,兴奋地叽叽喳喳,时不时冲李阎抛一个媚眼,满脸荡漾。

“你已经说了一路了,别再说了。”

骑在马上的李阎不胜其扰。

“好。”

苏都立马住口,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

九翅苏都对李阎的态度几乎称得上是谄媚,这样迅速的转变让牛头旃檀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李阎思绪翩跹,牛头旃檀,九翅苏都,一个是受香火的乡间野神,一个是朝鲜祖先供奉的图腾异兽,实力不容小觑,而这才只是开始,等结束这次野神收编之旅,自己这只由明军和朝鲜野神混合起来的队伍,实力不知道还会膨胀到什么程度!

※※※

血泊倒映出一张萧索桀骜的脸庞,双眉倒吊冷似刀锋,肩膀扛一把虎头大枪,指缝间全是鲜血。

体色鲜红的六角恶鬼背靠灰石墙面,头颅豁穿一个大洞,胸腔也被枪头扯开,死状惨烈。

“谢谢,谢谢。”

憔悴脏乱的朝鲜老妪眼泪纵横,额前枯槁的白发随风摆荡,她拉扯着自己的孙子,冲着宋懿不住作揖,嘴里吐着听不懂的字句。

宋懿的缨冠碎裂大半,鲜血流过斑驳甲片顺着腿裙滴淌,他没有理会老妪,不耐烦地扯下已经破烂的头盔,转身离去……

营中一如既往的安静肃杀,旌旗烈烈,刁斗上冒着青烟,将士们军容整备,刀枪泛起寒光,偶尔能闻到刺鼻的硫磺味,但是血腥气已经很淡了。

营中各处隐隐传来声音。

“小西行长的人出土堡了。正在分批次组织出城。”

“大同江的埋伏的弟兄已经架好大炮,马料喂好,今晚有硬仗要打了。”

“我看是痛打落水狗,倭寇本就士气低迷,咱再来个中途截杀,怕不是吓得他们一个个都要跌进大同江的冰窟窿里。”

“这次砍上多几个倭寇的脑袋,领了赏钱就把家里的老房子翻新。”

“再换个娇滴滴的婆娘,是不是啊,老康?”

平壤城中偶尔恶鬼凄厉啸声传来,明军谈笑间并不在意。说到底,这并不是大明的国土。他们磨刀霍霍,对准的还是小西行长的部队。

这种情况下,一个个满身血迹,抬着几名残兵伤员回到营盘的先锋营就显得格格不入。

“哟,我倒是谁?这不是我们先锋大人嘛?怎么着,这是带兄弟除妖鬼去了,弄得……”

虎头枪迎面扑来,鼻尖冷冽的锋芒像是一只死死扼住喉咙的毒蛇。

脸颊伤疤淌血的宋懿逼视着这人,身后一干先锋营将士好像狼群。

那人咽了口唾沫,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抬着受伤的弟兄去找大夫,天师道那几个道士呢?把他们找来。”

宋懿没再理会那人,抹了抹脸上的血,冲着身边的人说道。

※※※

“怎么弄成这样?”

沈鹤言把头盔挂到架子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城里有只猛鬼,不太好杀。”

沈鹤言眉峰一挑:“不好杀就不杀,整个大营如今有几个人去玩命地杀妖鬼?你榆木脑袋?”

宋懿自己给自己缠着绷带,默默无语。

他从皮兜里挑出两个小黑坛子来,丢给宋懿。

“鹤言,饮酒误事,还是算了。”

宋懿下意识回绝。

“趁酒杀敌岂不快哉?”沈鹤言拔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佛手汤,这可是御酒。”

沈鹤言灌下一口,眉目畅然。

“祛寒止痛,来吧。”

他拍了宋懿的肩膀两下,油灯映得他脸色一片火红。

宋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仰脸饮了一口,却连坛子都扔了出去,罕见地爆了句粗口。

“这他妈是醋!”

沈鹤言哈哈大笑,眉飞色舞地又喝下一口,他坛子里的可是名副其实的佛手汤。

宋懿呸了两口,苦笑不止:“你也是成了家的人,怎么这么幼稚。”

沈鹤言把自己手里的酒递过去,笑嘻嘻地说:“人家给你递酒你不吃,最后怕是醋都没得喝。”

宋懿接过酒坛,猛灌了几口,好像听不出他话里有话。

两人大口对饮,大多是沈鹤言说话,宋懿应上两句。

“你我同僚……七年半。”沈鹤言比划着,“你这性子,出不了头。”

宋懿默然,沈鹤言满脸通红,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等着我吧,等着我提拔你。”

他站起身来,套上青虎头兽吞护臂,戴凤翅簪缨束盔,扣上鱼鳞甲皮扣,把酒饮尽,放下坛子脸上已是浓浓杀气。

“你为我扛纛七年余,今天这仗歇一歇,安心养伤。”

※※※

唐白展是一名明军小校,负责把守城楼。此时的小西行长已经出城十里开外,李如松依诺放行,却早早在大同江埋伏人手,自己更是掐准时间,亲自率领大部队,去抄小西行长的后路。浩浩荡荡的明军队伍刚刚出城。

唐白展目送着队伍离去,领头的沈游击还真是威风嘞,不过上阵杀敌没他的份,但是命肯定能保住,也是福气不是。想着这些,唐白展伸了个懒腰。

“白展,你千里镜呢?”有人蹬了他一脚:“看看那边是什么东西?”

唐白展骂骂咧咧地坐起来,掏出千里镜眺望了一眼。

“不就是棵树……咦?”

远处烟尘弥漫,各种夸张离奇的怪物目不暇接。

身高三丈,宛若怒目金刚的树人。

半人半鸟,黑色羽毛鲜亮的女妖。

毛色各异,挂在树上的三团大球。

一个纵越,能跳出几十米的庞大金蛙。

还有各色飞禽猛兽……

牛头旃檀,九翅苏都。良乙那、高乙那、夫乙那,金岩蛙,恩德鹊,食甲狐狸……群魔乱舞。浩浩荡荡不下几百人的声势,领头是十几匹奔驰的青鬃大宛马。

“领头骑马那个好像是咱们弟兄。”有人发声。

唐白展伸着脖子一瞧:“呦,真是咱大明的铠甲。”

李阎拨马疾驰,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呼喊:

“速速禀告提督大人,倭寇的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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