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挺有深意啊?”萨塞尔立刻发现,戴安娜这番发言还有另一层含义,“那这边的事情呢,贵族大小姐?你不在乎,也不想再在乎了?”

戴安娜愣了一下,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这小鬼……”

这人明明知道他的生命不止这一世,还要一口一个小鬼。

“我猜你已经厌烦列车旅行了。”萨塞尔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

虽然发言被戳穿了,她还是巧妙地规避了话锋。“谈不上厌烦。”戴安娜说得平静自若,“只是这些年过的太荒唐,我耐性已经有点不够用了。但凡有效率更高的手段,我就不会在废土上日复一日收集难民,还要说服这些目光被困在破碎的世界里坐井观天的傻瓜。”

看来她们俩的私人友谊终究无法让她跨越阶级上的意识形态。个人领袖魅力只能让人容忍一时,却不能容忍一世。为了那位卡嘉莉小姐,她忍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忍到极限了。

“那你想怎样呢?”萨塞尔问她。

戴安娜说得很直接:“从源头解决这边的事情,就算不能解决,我也要弄清楚光明神殿去了哪里。”

“你对导致提尔王朝覆灭的战争有任何概念吗?”萨塞尔试图让她想清楚点。

“我很清楚。”戴安娜皱起眉毛,似乎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我对历史的了解比你以为的更多。我当然知道当年的情况有多复杂。”

“那你还要去?”

“我有自己的理由。”戴安娜强调说。

“当年我们的理由比你可靠至少一百倍。”

“理由可靠不可靠,要看一个人的价值和信念,”戴安娜抱起胳膊,往前一步,“我需要真相,我觉得这理由很可靠,就是这样。难道你想拒绝一份可靠的援手吗?我可以把那个头发像蟑螂一样乱翘的家伙也带上,她掌握的一些东西在那个时代也很好用。”

萨塞尔当然知道幽灵鸟手头的东西很好用,或者说,把掺了奥塔塔罗矿物粉末的火药技术带到过去,其效果对当年全无防备的巫师几乎是毁灭性的。然而这是两回事,他不能把效益和功利放在自己考虑事情的首要位置。

“你已经知道被抛下的人会怎样了。”萨塞尔也强调说。

“你从过去前往未来,被抛在过去的人自然因你陷入痛苦,然后你也跟着痛苦了起来。但我是从未来回到过去,——这里会因我的选择而改变。也许我不能让事情尽善尽美,可我至少能让今天的我们过得不这么绝望。”

“我看你那位支持平民的朋友眼里就挺有希望的。”

“那好,既然你这么说,小鬼,——我眼里没有希望,我在这列车上待多久,我眼里的希望就会少多少。你满意了吗?”

萨塞尔觉得这人实在是个地道的贵族,而且非常独断专行。

这时候,阿拉桑人又开口了:“古老之人应该回到古老之地。”

戴安娜思索片刻:“我想这话是要求你去阿拉桑的帝国疆域,你是古老之人,而阿拉桑也是古老之地。”

萨塞尔有一阵没应声。他组织了一阵语言:“一千多年以前是我拐走了女皇帝的妹妹,结果我们在历史的洪流里失散,她和你的祖先一起死了,我却还活着。现在你告诉我女皇帝活到了现在,还想要我去见她,你知道我有多心虚吗?”

“不,你这小鬼到底干了什么?”

萨塞尔掰起了手指:“我也没干什么,就是在沼泽流浪捡到了出逃的公主,在荒野流浪遇见了开马戏团装小丑的高阶巫师,在城市里遇险又撞到了流亡的提尔王朝指挥官,在森林里遭难又捡到了你祖先,后来莫名其妙被天空之主扔进了英雄巡旅,走了一遭古代的乌格尔特,之后又在洞窟里捡了个不知所谓的吞噬万物的孽怪,然后就是在这边遇到了你们。”

戴安娜看起来很镇静,反应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么看来,是你在不自觉牵引其他人命运的线。”她说,“也许我也是被牵引到你身边的人之一。我想,可能是为了某种使命……或者说目的。”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在胡编乱造呢。这一堆故事听着不荒唐吗?”萨塞尔问她。

“所有看似荒唐的事情背后都有理由,至少我这么相信。”戴安娜答道。

“那你觉得,我牵引其他人的命运有什么理由呢?”

“理由可能是拯救,也可能是进一步堕落,不过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被牵引到你身边的人似乎都遇难了。”戴安娜说得很不留情面。

“那你也想遇难喽?”萨塞尔反讥道。

“我说不清,不过总要跟着看到最后。”戴安娜把手支在自己下颌上,“没有其它机会能让一个人重历过去了。如果你突发奇想的抉择会把事情导向堕落,至少我能出一份力,让结果往拯救偏移。”

“你说得好像你是什么伟大导师一样。”

“我自认算不上什么伟大导师,不过像你这种满口大道理却只会跟无头苍蝇一样把人往遇难带的小鬼,肯定需要点正确的指导。”

“你这人……”

戴安娜继续发表评价:“无论后世如何,当年的先祖还是太不成熟了,那位公主年轻的时候似乎也只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孩。而和你结伴的成人要么就是马戏团的怪人,要么就是满心仇恨的古代骑士,甚至还有个精神不稳定的孽怪。一帮各有各心思的臭皮匠待在一起,也不会让你的抉择变得更好。”

萨塞尔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低声嘀咕。

“对了,”戴安娜又补充道,“还有英雄巡旅,从结果来看是天空之主终结了当年的战争,如果你还要走她的英雄巡旅,你就做好将来弑师的准备吧。除非你觉得自己能达成米拉瓦的未竟之愿,不然你还是尽快想好自己该选哪边吧。”

“我觉得弑师比米拉瓦的愿望难多了。”萨塞尔说。

“这倒也是。”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臭皮匠。”萨塞尔又说。

“牙尖嘴利。”戴安娜摇摇头,“反正你待在这里也只能跟着列车一路往前走,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跟我一样绝望了。还不如跟我一起去研究古代科技。只要飞船能弄好,我们就可以去天球的任何地方了。”

“这才是你想说的吧?你是不是还想说在贝尔纳奇斯之前,你要先去一趟其它板块?”

戴安娜又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顺路。”

……

回到列车的时候,萨塞尔心情平复了些,顺带他看到灰狗就在里面。她的尖牙利齿上沾满了血水,隐约还能看到一截指骨。他们俩对视了半晌,相望无言。一般来说,他们俩默认如无要事就不能外出私自吃人,但她今天不知怎么的居然破了戒。

“你最好给我个理由。”萨塞尔说。

“要是我说我想给我们的孩子提供养份,你信吗?”

“我不信,特别是不信你能当个母亲。”

“好吧,”灰狗把手一摊,“我是吃了个你。”

“我?”

“准确得说,是个扮成你接近我的东西。”

“泽斯卡吗?”

“不对,不是那些没有灵魂的血肉机械,是某种来自更伟大存在的造物。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过我能感受到深海的气息。”灰狗说。

萨塞尔顿了顿,“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泽斯卡这种东西其实有个设计原型。”

“的确有,而且是我还小的时候你告诉我的,不过这东西究竟是不是原型呢……我也不知道。我吃掉他之后没得到太多东西,只有些迟钝又破碎的思维碎片。他似乎想模仿我心目中的你,但是模仿的很失败。”

“什么叫很失败?”

“失败的意思是,如果我觉得你有不合我心意的地方,不管你是真还是假,我都会找时机吃了你。”

“你是在恐吓我吗?”萨塞尔问她。

“如果这么做真能吓到你,那我是挺想恐吓你的,不过看来也没什么用。”灰狗把灰蒙蒙的斗篷扔掉,又伸手碰到自己胸口,最近她在这里缠了很多布带,绷得很紧。“最近这里涨得很难受,你能帮忙处理一下吗?”

“不能,你自己没手吗?我又不是挤奶工。”

“那你能是婴儿吗?”

“也不能,我一直在努力长大。”

“那你是什么?自称专情却在外面乱搞之后不闻不问的滥情小孩?”

“我,呃……”

灰狗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入自己怀抱中,带长指甲的手扣紧了他的后脑勺,几乎要剜进头皮。萨塞尔被她带着失去了平衡,脚步不稳,整张脸都陷入一片带着浓郁气味的潮湿的黑暗中。

除了刺鼻的汗味以外,在窒闷的压迫感中还有种带着点腥气的怪味,他完全理解这是什么味道。作为一个动物的本能,他是很想体会一把当婴儿的感觉,不过作为一个人,他现在比较想克制。

“我不能呼吸了。”他抗议说。

“现在那东西来找你了。”灰狗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看来从过去到将来,有很多东西都在找你。”

“找我?”

灰狗端着他的咯吱窝把他举了起来,就像是在大人举小孩。然后她在半空中把他转了个身,摆到自己腿上,下巴则搭在他头顶上。

虽然很想对她侮辱性的行为发表抗议,但萨塞尔同时也看到了背后那东西。

她是个年轻的女性,不过萨塞尔说不清她是谁,——金发碧眼,很长的麻花辫子,双腿交叉坐在椅子上,光着一双脚,薄薄的衣物紧绷着身子,似乎是种海滨服。对方睫毛下的眼睛非常专注地盯着他,好像要看到他自己也看不到的内心一样。

“和她对话试试?”灰狗说,“当时我可能下口下得太快了,也许你可以问问她的来历。”

“我没想通,”萨塞尔说,“它找你的时候用了我的形象,为什么它找我的时候却要用陌生人的形象?”

“也许你认识很多人,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想起来了。”萨塞尔又说,“这人在我另一段记忆里亲手杀了我。那人是个裁判官,不过看起来比她冷漠多了。”

“我当时看到的你也比你完美多了。”灰狗把手指伸到他嘴里,往喉咙深处剜,“也许它在模仿一个人希望另一个人该是的样子。在某个你自己也不记得的人生里,你希望你的爱人能像她一样温和,于是她就呈现在你眼前了。”

“不是,”萨塞尔用力咳嗽着把她的手指吐了出来,“既然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人希望另一个人该是的样子?你为什么还要一口把那个我吃了?”

灰狗想了想,一边抱着他的腰,一边把手埋在他头发里乱抓。“可能是因为无聊吧,”她说道,“如果你完全是我希望你该是的样子,那我对你就没有期待感和新鲜感了。如果没有期待感,我当然会很失望,如果没有新鲜感,我还会更失望。如果我很失望,那我不如趁早把你杀了、吃了,这样我就不会失望更多了。”

萨塞尔觉得说灰狗精神不稳定一定没错,她想要按她的希望塑造萨塞尔,可是等一个完全符合她希望的萨塞尔出现,她又觉得没了期待感和新鲜感,不如趁早杀掉。

所以这家伙在他身上寄托的情绪只有这些,一旦感觉消失,她就会不由自主回归本性。当然了,他本来也不该指望这东西懂得人类的爱情。

萨塞尔摇摇头。他把注意从灰狗身上挪开,转向椅子上的人。“你是谁,女士?”他问,“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人说,“也许我该是贞德?但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你是裁判官吗?”萨塞尔想确认自己的猜测。

“不是,但我领导了祖国的战争胜利……祖国……我的祖国是什么?”

“如果你有关于某个裁判官的记忆,我们就能对比两者差异了。”灰狗说,“现在我只能说,你曾经有一个身份是裁判官的爱人,然后你希望她不是裁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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